蘇澈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四合院此刻燈火稀疏,但每一扇亮着的窗戶後都可能藏着一雙窺探的眼睛。人多眼雜,在這裏下手,想要人不知鬼不覺幾乎不可能。
更何況,他要的不只是賈張氏的命。
他要的是妹妹蘇曉曉的信息。
殺了她,線索就斷了。
他需要她開口,需要她把知道的一切吐出來——誰參與了,人賣到了哪兒,經手人是誰,錢去了哪裏。
這比殺人難。
難得多。
蘇澈緩緩吐出一口氣,身影再次融入牆角的陰影。他沒有翻牆進院,而是沿着牆根,悄無聲息地朝後院的方向移動。
記憶中,賈家的廚房後牆有一扇小窗,常年用木板釘着,但有幾塊木板已經鬆動了。那是原主小時候和曉曉玩捉迷藏時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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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內,易忠海家的靈堂。
白蠟燭的火苗在夜風中搖曳,將牆上的人影拉得忽長忽短。易忠海那張憨厚的遺像在燭光中顯得有些詭異,那雙眼睛仿佛在盯着每一個守靈的人。
賈東旭披着孝服,跪在蒲團上燒紙。他的手在發抖,紙錢好幾次沒扔進火盆,掉在了地上。
“東旭,你行不行啊?”許大茂蹲在門檻上,嘴裏叼着煙,眼神裏帶着毫不掩飾的嫌棄,“跪都跪不穩。”
賈東旭沒吭聲,只是低着頭,把掉在地上的紙錢撿起來,重新扔進火盆。火苗舔舐着黃紙,瞬間化作灰燼。
“大茂,少說兩句。”傻柱坐在靠牆的長凳上,手裏把玩着那根鋼管,“一大爺剛走,積點口德。”
“積口德?”許大茂嗤笑一聲,“柱子,你今兒個裝什麼好人?平時你跟一大爺也沒多親熱吧?”
傻柱沒接話,只是看了許大茂一眼,眼神冰冷。
許大茂被看得心裏發毛,悻悻地轉過頭,猛吸了一口煙。
靈堂裏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紙錢燃燒的噼啪聲和蠟燭燃燒的滋滋聲。
“你們說……”賈東旭忽然開口,聲音幹澀,“蘇澈他……會不會回來?”
這個問題像一塊冰,砸進了每個人的心裏。
許大茂手裏的煙掉在了地上。
傻柱握緊了鋼管。
“他敢!”許大茂猛地站起來,聲音卻虛得很,“門口有公安,院裏這麼多人,他敢回來就是送死!”
“可他昨天就敢當衆殺了一大爺……”賈東旭的聲音更低了,“而且……而且他手裏可能有槍……”
“槍?”許大茂的臉色更白了,“你聽誰說的?”
“下午王主任和陳公安說話時,我聽見的。”賈東旭抬起頭,眼睛裏全是恐懼,“陳公安說,蘇澈可能從‘疤臉’那夥人手裏搶了兩支槍……”
靈堂裏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兩支槍。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蘇澈不需要再靠近,不需要再用斧頭。他可以在幾十米外,一槍一個。
許大茂的腿開始發軟,他扶着門框才沒摔倒。
傻柱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他低頭看着手裏的鋼管——這玩意兒在槍面前,就是個笑話。
“不行……”賈東旭喃喃道,“不能在這兒待着了……我得走……明天一早就走……”
“走?往哪兒走?”傻柱冷笑,“現在全城都在搜捕蘇澈,你一個生面孔出去亂跑,第一個被公安盯上的就是你。”
“那怎麼辦?!”賈東旭的聲音帶上了哭腔,“等死嗎?!”
“等。”傻柱沉聲道,“等公安抓住他。或者……”
他頓了頓。
“或者什麼?”
傻柱沒說話,只是盯着靈堂外漆黑的院子。
或者,等蘇澈回來,跟他做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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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賈家廚房外。
蘇澈的手指摳進木板縫隙,輕輕一用力,一塊鬆動的木板便被撬了下來。木板與牆體摩擦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但在夜風中幾乎聽不見。
他側身從缺口鑽了進去。
廚房裏一片漆黑,彌漫着一股剩菜和煤煙混合的氣味。蘇澈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屋內的動靜。
賈家是三間房,賈張氏和賈東旭各住一間,中間是堂屋。此時堂屋亮着燈,傳來賈張氏念念叨叨的聲音。
“……佛祖保佑,菩薩保佑,讓那小畜生早點被抓到,吃槍子兒……”
蘇澈貼着牆,悄無聲息地移動到堂屋門邊。
從門縫裏,他看見賈張氏跪在供桌前,面前擺着一尊小小的觀音像。她手裏捏着佛珠,嘴裏念念有詞,但眼睛卻不停地往窗外瞟。
她在害怕。
蘇澈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他後退一步,沒有進堂屋,而是轉身進了賈東旭的房間。
房間很亂,衣服扔得到處都是,桌上還擺着沒洗的碗筷。蘇澈的目光在房間裏快速掃視——他要找一樣東西。
能逼賈張氏開口的東西。
抽屜裏有一些零錢和糧票,不值錢。衣櫃裏是些破舊衣服。床底下……
蘇澈蹲下身,伸手在床底摸索。
指尖觸到一個硬物。
他慢慢把它拖出來。
是一個小木盒,上了鎖。
蘇澈從懷裏掏出一根細鐵絲——那是他從廢料場撿的,已經磨尖了。他把鐵絲插進鎖孔,輕輕撥動。
“咔噠。”
鎖開了。
木盒裏沒有錢,沒有糧票。
只有幾張紙。
蘇澈借着窗外的月光,展開第一張。
是一張收據,上面歪歪扭扭地寫着:“今收到易忠海同志借款叁拾元整,用於周轉。借款人:賈張氏。”
第二張:“今收到易忠海同志分紅貳拾元整。收款人:賈張氏。”
第三張,不是收據。
是一張紙條,字跡很潦草,但蘇澈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易忠海的筆跡——原主的記憶裏有易忠海寫的春聯。
“貨已出手,價三百。你八十,我二百二。老規矩,嘴嚴。”
沒有日期,沒有署名。
但“貨已出手”四個字,像針一樣扎進蘇澈的眼睛。
貨。
什麼貨?
他妹妹蘇曉曉,在這些畜生眼裏,就是“貨”?
蘇澈的手指死死捏着紙條,指節泛白。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胸腔裏翻涌的殺意。
不能沖動。
不能現在殺了她。
他需要知道更多——賣給了誰,賣到了哪兒,經手人是誰。
他把紙條疊好,塞進懷裏。其他的收據放回木盒,重新鎖上,推回床底。
然後,他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
堂屋裏,賈張氏還在念經。
蘇澈站在廚房的陰影裏,盯着那道佝僂的背影。
他想現在就沖進去,用槍抵着她的腦袋,逼她說出一切。
但他忍住了。
賈東旭和傻柱他們還在靈堂,隨時可能回來。槍聲一響,公安就會沖進來。
他需要一個更安全的地方,更合適的時間。
一個賈張氏落單的時間。
蘇澈轉身,準備從廚房的窗戶離開。
就在這時——
“媽!媽!”
賈東旭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帶着哭腔。
蘇澈瞬間閃身躲到水缸後。
堂屋門被推開,賈東旭跌跌撞撞地沖進來,臉色慘白得像紙。
“怎麼了?”賈張氏嚇了一跳,“見鬼了?”
“媽……我剛才在靈堂……好像看見……看見個人影……”賈東旭語無倫次,“就在後院牆根那兒……一晃就沒了……”
賈張氏的臉色也變了。
她猛地站起來,沖到窗邊,掀開窗簾往外看。
院子裏一片漆黑,只有靈堂的燭光透過窗戶,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什麼都沒有。
“你看花眼了吧?”賈張氏鬆了口氣,但聲音還在發抖。
“沒有!我真的看見了!”賈東旭抓住她的胳膊,“媽,咱們走吧,今晚就走!去我姨家,去鄉下,去哪兒都行!”
“胡鬧!”賈張氏甩開他的手,“現在出去,公安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咱們!再說了……”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咱們要是跑了,不就等於承認跟一大爺的事有關了?”
賈東旭愣住了。
廚房裏,蘇澈的眼中閃過寒光。
承認?
他們果然知道。
他握緊了懷裏的槍,但最終還是沒有動。
時機不對。
他需要耐心。
就像前世在雨林裏伏擊目標時一樣,等待,是最重要的狩獵技巧。
蘇澈悄無聲息地翻出窗戶,重新融入夜色。
臨走前,他回頭看了一眼賈家的窗戶。
燭光映出賈張氏和賈東旭抱在一起的身影,像兩只受驚的老鼠。
跑?
你們跑得了嗎?
蘇澈的身影消失在牆角的陰影中。
今夜只是踩點。
真正的狩獵,很快就會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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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
陳隊站在四合院門口的胡同裏,手裏夾着煙,煙頭在黑暗中明滅。
他剛才接到報告,有人在城南一處廢棄磚窯發現了生火的痕跡,還有吃剩的魚骨和罐頭盒。
蘇澈的蹤跡。
但等他帶人趕到時,人已經不見了。
這小子太狡猾了。
像個真正的老兵,知道怎麼抹掉痕跡,怎麼選擇藏身地,怎麼在圍捕中穿插移動。
“陳隊。”一名年輕幹警跑過來,壓低聲音,“剛才院裏有人報告,說好像看見後院牆根有人影。”
陳隊猛地轉身:“什麼時候?”
“半小時前。賈東旭說的,他當時在靈堂守靈,往外看時看見的。”
“爲什麼不早報告?!”
“他說……他當時嚇壞了,不敢確定,剛才才敢說出來……”
陳隊掐滅煙頭,快步走進院子。
後院牆根處,幾名幹警已經打着手電在勘查。青石板地面潮溼,腳印模糊不清,但牆根處的苔蘚上,確實有一個新鮮的踩踏痕跡。
很輕,幾乎看不出來。
但確實是腳印。
“他回來過。”陳隊蹲下身,看着那個痕跡,“而且進去了。”
他的目光轉向賈家的窗戶。
那裏燈還亮着。
“陳隊,”一名幹警小聲問,“要不要現在進去問問?”
陳隊沉默了幾秒,搖了搖頭。
“現在進去,只會打草驚蛇。”他站起身,“而且……如果蘇澈的目標是賈張氏,那她現在是誘餌。我們需要她活着,把蘇澈引出來。”
“那……保護她?”
“不。”陳隊的眼神冰冷,“暗中監視。蘇澈一定會再來。下一次,我們要在他動手之前,抓住他。”
幹警們面面相覷。
用賈張氏當誘餌?
這……符合規定嗎?
但沒人敢問。
陳隊轉身離開後院,走到靈堂門口。裏面,賈東旭、傻柱、許大茂還癱坐在那裏,一個個臉色慘白。
“陳、陳公安……”賈東旭看見他,像抓住救命稻草,“是不是……是不是蘇澈回來了?”
陳隊沒回答,只是看了他們一眼。
那眼神裏的含義,讓三個人同時打了個寒顫。
“今晚,”陳隊緩緩開口,“你們最好都待在一起。不要單獨行動。”
說完,他轉身離開。
靈堂裏,燭火跳動。
易忠海的遺像在牆上俯視着這一切,笑容依舊憨厚。
但此刻,那笑容在所有人眼裏,都透着說不出的詭異和冰冷。
仿佛在說:下一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