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正豪的效率,比虞晚舟想象中還要高!
僅僅兩天之後,港城互聯網的某個角落,一個名爲“高牆內外的真相”的、新注冊的社交媒體賬號,發布了它的第一條內容。
這條內容,是一篇圖文並茂的、長達數千字的深度調查文章。
文章的標題,起得極其刁鑽,也極其引人遐想——《從耶魯到港大:一趟跨越太平洋的“學術旅行”?——淺析沈知夏小姐畢業論文中的“既視感”》。
文章的作者,沒有用任何煽動性的、情緒化的語言。他只是用一種極其冷靜、客觀、甚至可以說是枯燥的學術筆法,將沈知夏那篇獲獎論文的核心段落,與那位耶魯老教授在內部期刊上發表的文章,進行了逐字逐句的、並排的對比。
中文,英文,涇渭分明。
每一個相似的論點,每一個雷同的案例,甚至每一個邏輯遞進的順序,都被作者用不同顏色的記號筆,清晰地、不容置喙地,標注了出來。
文章的最後,作者甚至還附上了一份由專業的、第三方論文查重軟件,出具的查重報告。報告顯示,在進行了“跨語言識別”之後,沈知夏論文的重復率,高達驚人的百分之八十二。
而在報告的下方,作者用一行小小的、卻足以引爆所有讀者情緒的注釋,寫道:【根據國際學術界慣例,重復率超過百分之二十,即可被認定爲嚴重抄襲。】
整篇文章,沒有一個字,直接指控沈知夏“抄襲”或“造假”。
它只是在羅列事實,展示證據。
但正是這種不動聲色、卻又處處透着實錘的敘事方式,才讓這篇文章,充滿了最可怕的、也最不容辯駁的殺傷力。
它就像一把鋒利而冰冷的手術刀,在所有讀者面前,緩緩地、精準地,切開了沈知夏那“法學女神”光環的一角,讓人們得以窺見,那光環之下,可能隱藏着的、令人不齒的肮髒與齷齪。
起初,這篇文章,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
那個名爲“高牆內外的真相”的賬號,沒有任何粉絲基礎,就像一個投入了信息海洋的、小小的漂流瓶。
但虞晚舟知道,包正豪這只“瘋狗”,絕不會只滿足於此。這篇看似“低調”的文章,只是他投下的一塊問路石。
果不其然。
在文章發布後的幾個小時之內,港城幾個最著名的、以針砭時弊、評論犀利而著稱的、擁有數百萬粉絲的知識類大V和意見領袖(KOL),幾乎在同一時間,不約而同地,轉發了這篇文章。
他們的轉發語,寫得更是充滿了藝術性和煽動性。
有的寫道:【有趣。同樣是治學的象牙塔,爲何太平洋兩岸,竟能開出如此相似的、智慧的花朵?】
有的則更爲直接:【建議港大校方,以及周氏集團的公關團隊,可以就此事,給公衆一個合理的解釋。畢竟,未來的周太太,可不能是一個在學術誠信上有瑕疵的人。】
還有的,則將矛頭,直指更深層次的問題:【如果連我們最頂尖的學府,都會誕生出如此經不起推敲的“學術明星”,那麼我們這個社會的“精英教育”,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這些大V的集體發聲,像一根根被點燃的火柴,瞬間將輿論的幹柴,徹底引爆!
“學術造假”、“論文抄襲”、“法學女神人設崩塌”……這些關鍵詞,像病毒一樣,在社交媒體上,開始了爆炸式的傳播。
無數的網民,涌入了那個名叫“高牆內外的真相”的、簡陋的賬號之下。他們在評論區裏,留下了各種各樣的、充滿了震驚、憤怒與嘲諷的言論。
“我的天!這簡直就是像素級的抄襲啊!把別人的英文論文,一字不差地翻譯成中文,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虧我以前還把她當成我的偶像!覺得她又漂亮又有才華!現在看來,不過是一個靠着信息差,欺世盜名的學術小偷!”
“嘔!一想到她就是用這篇抄來的、肮髒的論文,拿到了我們學校的最高榮譽,我就替那些真正努力做學問的同學們感到不值!”
“樓上的,別忘了,她馬上就要嫁入豪門了。說不定,這篇論文,就是她用來敲開豪門大門的‘敲門磚’呢?畢竟,一個有‘才女’光環的兒媳婦,聽起來,可比一個空有美貌的花瓶,要體面得多。”
“細思極恐!如果連畢業論文這種奠基性的東西都是假的,那她所謂的‘法學女神’,到底還有什麼是真的?”
輿論的雪球,越滾越大。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自發地,去深挖沈知夏過往的一切。她參加過的學術論壇,她發表過的公開演講,甚至她大學時期的課堂筆記,都被神通廣大的網友們,一一扒了出來,放在互聯網這個巨大的放大鏡下,進行着最嚴苛的、像素級的審視。
一場由虞晚舟在那個小小的、肮髒的公用電話亭裏,親手點燃的、針對沈知夏的、全民參與的“扒皮運動”,正式拉開了它狂歡的序幕。
而此刻,在港城最頂級的、安保嚴密的半山豪宅裏,氣氛,卻凝重得像一塊即將被壓碎的寒冰。
沈知夏看着自己平板電腦上,那些鋪天蓋地的、充滿了惡意的負面評論,氣得渾身發抖。她那張一向保養得宜、美麗動人的臉,因爲極致的憤怒,而變得有些扭曲。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她將手中的平板,狠狠地摔在了昂貴的波斯地毯上,屏幕瞬間碎裂,像一張蜘蛛網,“周家的公關團隊,都是幹什麼吃的?養了他們這麼多年,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爲什麼這些東西,還能在網上傳得到處都是!”
周臨川坐在她的對面,臉色同樣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的手指,煩躁地敲擊着沙發的扶手。
“我已經讓他們去處理了。”他的聲音,壓抑着一股風暴來臨前的怒火,“我們動用了所有的關系,去聯系那些平台的管理層,要求他們刪帖、屏蔽關鍵詞。但是,沒用。”
“沒用?什麼叫沒用?”沈知夏尖聲反問。
“因爲這次出手的人,不是那些收錢就能辦事的小媒體。”周臨川的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凝重的神色,“是包正豪。那個新聞界的瘋子。他的背後,有幾個跟他一樣瘋的、背景很硬的知識分子在撐腰。我們的壓力,給到平台。他們的壓力,同樣也給到了平台。平台兩邊都不想得罪,只能選擇‘中立’。而他們的所謂‘中立’,就是放任這些東西,繼續發酵。”
“包正豪?”沈知夏的瞳孔,猛地一縮,“他怎麼會突然盯上我?我跟他,無冤無仇!”
“我也想知道。”周臨川的目光,變得深邃而銳利,“這件事,太蹊蹺了。時間點,卡得這麼準,正好在我們公布婚訊之後。而且,一出手,就直接打在了你的‘論文’這個七寸上。這個爆料人,對你的過去,了如指掌。他/她,就像一個躲在暗處的、最高明的狙擊手,只開一槍,就精準地,打中了我們最薄弱的環節。”
沈知夏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
一個名字,一個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甚至以爲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的名字,像一個幽靈,毫無征兆地,浮現在了她的腦海裏。
“……臨川,”她的聲音,因爲恐懼,而變得有些嘶啞,“你說……會不會是……虞晚舟?”
周臨川的身體,猛地一僵。
隨即,他又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看似最合理、卻也最不可能的猜測。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她現在還在赤柱。我派去看守她的人,每天都會向我匯報她的情況。她除了吃飯、勞動,就是一個人發呆。她已經徹底廢了,變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般的囚犯。她沒有任何機會,能接觸到外界,更不可能,策劃出如此精準的反擊。”
他頓了頓,似乎是在安慰沈知夏,也似乎是在說服自己。
“而且,你忘了,我們爲她準備的那份‘大禮’,馬上就要送到了。一個即將被鑑定爲‘精神病人’的瘋子,就算她喊破了喉嚨,說出所謂的‘真相’,你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相信她?”
聽到“精神病人”這幾個字,沈知夏那因爲恐懼而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放鬆了一些。
是啊。她怎麼忘了。虞晚舟,馬上就要變成一個瘋子了。一個瘋子,還能有什麼威脅呢?
一定是自己多心了。或許,只是某個眼紅自己嫁入豪門的、以前的同學或同事,在背後搞的小動作。
“那……那現在怎麼辦?”沈知夏恢復了一點平日裏的鎮定,她看着周臨川,眼神裏,充滿了依賴。
周臨川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冰冷而果決。
“刪帖刪不掉,我們就只能用第二種方法——信息覆蓋。”他說,“我已經讓公關團隊,準備好了第二套方案。從明天開始,我們會買下所有的主流媒體版面和熱搜,用我們婚禮的、更多的、更奢華的細節,去沖淡這些負面新聞。我們會放出你和歐洲皇室成員一同參加慈善晚宴的照片,會公布我們蜜月旅行的、包下整個私人海島的計劃……”
“公衆的記憶,是短暫的。他們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只要我們制造出足夠多、足夠耀眼的、新的爆點,他們很快,就會忘記一篇枯燥的、所謂的‘學術論文’。他們只會記住,你,沈知夏,是港城最令人羨慕的、即將擁有世紀婚禮的、風光無限的周太太。”
周臨川的計劃,簡單,粗暴,卻也極其有效。
他要用資本的力量,發動一場針對普通網民的“降維打擊”。他要用金錢制造出的、最奢華、最耀眼的“奶頭樂”,去麻痹他們的神經,轉移他們的視線。
這是一場看不見的戰爭。
一方,是躲在陰暗角落裏,依靠着精準的情報和對人性的洞察,試圖“以小博大”的、匿名的復仇者。
另一方,則是掌控着巨大資本和媒體喉舌,試圖用最蠻橫的、最鋪張的方式,來“降維打擊”的、強大的特權階層。
這場戰爭,沒有硝煙,沒有炮火。
但它的激烈與殘酷,卻絲毫不亞於任何一場真刀真槍的、血肉橫飛的戰役。
而戰爭的走向,將取決於——誰,能更精準地,抓住這個時代裏,普通大衆那顆最善變、最 fickle、也最容易被煽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