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夜北辰的首肯,蘇落薇在王府內的行動自由了許多。
凌風親自帶着她前往王府庫房,那是一座獨立的石砌建築,外觀古樸厚重,守衛之森嚴甚至超過了墨淵閣。經過三道鐵門和數重機關,才真正進入庫房內部。
一層存放着尋常的金銀、布匹和器皿,雖價值不菲,但引不起蘇落薇的興趣。
二層則分類擺放着各類藥材、礦石以及一些常見的武學典籍。蘇落薇在這裏稍作停留,仔細查看了藥材的成色和分類方式,心中對北辰王府的底蘊有了更深的認知。
三層開始,才是真正的核心區域。這裏的書架由紫檀木打造,空氣中彌漫着陳年書卷和防蟲藥草的混合氣息。架上分門別類地陳列着各類醫書、毒經、地方志異乃至一些古老的巫醫手札。
蘇姑娘,三層以下您可隨意翻閱,若有需要,拉動牆邊的鈴繩即可。凌風交代完,便退到入口處守衛,給予她充分的私密空間。
蘇落薇點頭致謝,目光立刻被書架上一本皮質封面、顏色暗沉的《南疆蠱術考》所吸引。她輕輕取下,書頁邊緣已經磨損,顯然經常被人翻閱。
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開始沉浸其中。這本書比她想象的更爲詳盡,不僅記載了噬心蠱的特性——陰毒、纏脈、嗜血,需以宿主內力與生機爲食,還提到了幾種極爲罕見的壓制之法,其中一味主藥“赤陽仙芝”更是只存在於傳說中。
當她翻到關於蠱蟲反噬的章節時,一段細若蚊足的小字批注引起了她的注意:
噬心非獨蠱,乃子母連環,母蠱控生死,子蠱蝕心脈,母亡則子狂,宿主頃刻斃,然,母蠱所在,鮮有人知。
蘇落薇的心猛地一跳,子母蠱!夜北辰體內的只是子蠱!真正的母蠱被他人掌控,這意味着下蠱之人隨時能取他性命!而一旦母蠱死亡,子蠱會立刻狂暴,宿主同樣難逃一死,這根本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翻閱,在另一本名爲《前朝秘藥集》的殘卷中,她發現了一種名爲“焚經散”的毒藥,其發作症狀與夜北辰經脈中那股陰寒歹毒的力量有幾分相似,但又不完全吻合,書中提到,此毒源自前朝宮廷,配方早已失傳。
前朝……宮廷……
蘇落薇揉了揉眉心,感覺眼前的迷霧似乎散開了一些,卻又引向了更深的黑暗,夜北辰中的毒,恐怕比他表現出來的更爲復雜,這不僅僅是江湖恩怨,很可能牽扯到朝堂,甚至前朝秘辛。
她將這些發現默默記在心裏,不動聲色地將書放回原處,現在還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
隨後幾日,蘇落薇幾乎泡在了庫房三層,她閱讀了大量醫典和雜記,對這個世界的醫藥體系、風土人情有了更系統的了解。她也刻意尋找了一些關於“靈脈滯澀”的記載,但大多語焉不詳,只提到這是先天之疾,無藥可醫。
無藥可醫?蘇落薇合上手中一本泛黃的《經絡論》,眼神銳利,她偏不信這個邪,既然內力走不通,或許可以嚐試用藥物刺激穴位,另辟蹊徑,這個念頭在她心中生根發芽。
這日午後,蘇落薇剛從庫房回到聽雪苑,便察覺到一絲異樣。
院中伺候的丫鬟不見蹤影,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極淡的、若有若無的異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種藥材味道。
她腳步未停,神色如常地走向書房,袖中的手卻已扣住了三根淬毒的金針和一顆爆裂玉珠。
推開書房門的瞬間,一道凌厲的掌風迎面襲來!速度快得驚人,絕非前次那個殺手可比!
蘇落薇早有防備,側身閃避的同時,袖中玉珠激射而出,直取對方面門!
來人顯然沒料到她會如此果斷反擊,掌風一偏,拍在門框上,留下一個清晰的掌印,他身形詭異地一扭,險險避開玉珠。
玉珠撞在後方牆壁上,啪的一聲輕響,爆開一團淡紫色的煙霧,帶着刺鼻的腥氣。
毒煙?來人聲音低沉,帶着一絲訝異,身形急速後退,屏住呼吸。
趁此間隙,蘇落薇已看清來人,一個穿着王府二等侍衛服飾的中年男子,面容普通,但眼神精光內斂,太陽穴微微鼓起,顯然內力深厚。
你不是王府的人,蘇落薇聲音冰冷,是誰派你來的?她注意到對方腰間懸掛的令牌顏色略有差異,而且他身上有一種王府侍衛沒有的、長期潛伏隱匿的陰鷙氣息。
中年男子不答,眼中殺機再現,再次揉身而上,雙掌泛起詭異的青黑色,顯然掌中含毒!
蘇落薇不敢硬接,依靠靈活的身法和預判連連閃躲,書房內桌椅擺設紛紛在掌風下碎裂,她幾次想發射金針,但對方速度太快,氣息鎖定極爲精準,讓她找不到破綻。
實力差距太大了!這樣下去,撐不到暗影趕來!
眼看對方毒掌再次拍向她的天靈蓋,蘇落薇眼中厲色一閃,不退反進,竟主動迎了上去,同時左手腕上的銀鐲機括彈開,數根帶着倒刺的鋒利絲線閃電般射向對方雙眼!
圍魏救趙!
中年男子沒料到她如此悍不畏死,爲了護住眼睛,掌勢不得不微微一偏。
就是現在!
蘇落薇右手金針毫不猶豫地刺向他肋下破綻!同時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哨——這是她與暗影約定的求救信號!
噗!
金針入肉!但對方內力渾厚,肌肉瞬間緊縮,金針只刺入半寸便難以深入!
中年男子吃痛,眼中凶光畢露,左掌狠狠拍向蘇落薇胸口!
這一掌若是拍實,她必死無疑!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中年男子身後,短劍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直刺其後心!
暗影到了!
中年男子感受到身後致命的威脅,不得不放棄擊殺蘇落薇,回身格擋。
鐺!
短劍與蘊含內力的肉掌相撞,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暗影眼神一凝,攻勢如同狂風暴雨,將中年男子死死纏住。
蘇落薇趁機後退,靠在牆邊,胸口劇烈起伏,喉頭涌上一股腥甜,剛才那短暫的搏殺,幾乎耗盡了她所有力氣和心神。
不過數息之間,暗影抓住對方一個破綻,短劍如同毒蛇般劃過其咽喉!
中年男子捂着噴血的脖子,難以置信地瞪着暗影,緩緩倒地,氣絕身亡。
屬下護衛不力,請姑娘責罰!暗影單膝跪地,聲音帶着自責,他沒想到對方竟能瞞過外圍警戒,僞裝成侍衛潛入聽雪苑核心區域。
不怪你,蘇落薇壓下翻涌的氣血,聲音有些虛弱,此人武功路數詭異,內力陰寒,不像中原門派,查他身份,尤其是他用的毒掌。
是!暗影立刻上前搜查屍體。
蘇落薇看着地上那具尚有餘溫的屍體,眼神冰冷,這次刺殺,比上一次更加凶險,也更加詭異,對方的目標明確,就是置她於死地,而且對王府內部的巡邏規律似乎有所了解。
是太子派來的更高明的殺手?還是……那個掌控母蠱的神秘勢力,察覺到了她的威脅?
她感覺到,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緩緩收緊,而她自己,似乎已經站在了風暴的中心。
(笫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