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了您嘞！”
李逍往掌心吐了兩口唾沫，搓了搓手，眼神像是賭徒看着最後一張底牌。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握緊鐵鍬把，腳下猛地發力，鐵鍬頭借着這股狠勁兒，噗嗤一聲狠狠切進了那堆鬆軟的泥土裏。
這一鏟子下去，仿佛切斷了他那“混吃等死”的前半生，直接開啓了大明朝的碳水狂歡。
“起！”
隨着李逍一聲低吼，手腕翻轉，鐵鍬杆被壓彎成了一張弓。
泥土翻涌，根系斷裂的細微聲響在死寂的後花園裏格外清晰。
朱元璋抱着胳膊站在兩步開外，眼神冷得像冰坨子。身後的侍衛手按在刀柄上，只要陛下眉頭一皺，這把刀下一秒就會架在李逍的脖子上。
然而，隨着那一大坨泥土被撬出地面，朱元璋原本充滿殺氣和不屑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只見那翻開的泥土下面，並不是什麼雜草樹根，而是一串串沉甸甸、黃澄澄的塊莖。
它們就像是一窩受了驚的胖娃娃，密密麻麻地擠在根系上，每一個都有拳頭大小，個頭勻稱，表皮雖然沾着黑泥，卻掩蓋不住那種豐收特有的厚實感。
光這一鏟子下去，帶出來的這玩意兒，怕是就有三四斤重！
“這……”
朱元璋原本想好的呵斥卡在了喉嚨裏。
他雖然當了皇帝，但那是真正從地壟溝裏爬出來的，什麼樣的莊稼沒見過？
麥子、稻谷、高粱……哪怕是北方最常見的蘿卜，一株底下也就能刨出個把個來。
可眼前這玩意兒，一株藤底下竟然掛着七八個？
這產量，簡直違反了老朱同志幾十年來的種田常識！
李逍看着老朱那副見了鬼的表情，心裏懸着的石頭終於落了一半。系統誠不欺我，這改良版的土豆確實猛，個頭大得跟手雷似的。
他得意地蹲下身，也不嫌髒，直接用手掰下來最大的一顆，隨手在衣擺上擦了擦泥。
“陛下，您請上眼。”
李逍把那顆碩大的土豆遞到朱元璋面前，臉上掛着那種推銷員特有的諂媚笑容。
“這就是臣說的祥瑞，夢中老神仙管它叫‘土豆’，也有叫‘地蛋’的。”
朱元璋狐疑地接過那顆土豆。
入手沉甸甸的，手感堅實，不像是空心的瓜果，倒像是實心的石頭。
他用粗糙的大拇指甲蓋掐了一下，表皮破開，裏面露出嫩黃色的肉，汁水並不多，但看着就很扎實。
“這玩意兒……能吃？”
朱元璋抬起頭，眼神依舊犀利，但語氣裏的殺意明顯少了三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探究。
“不僅能吃，還是主糧！”
李逍立馬開啓了忽悠模式，豎起三根手指頭，唾沫橫飛。
“陛下您想啊，這東西長在土裏，不招風不招雨，蝗蟲來了也只能啃啃葉子，傷不到根兒。哪怕是像今年北方那種大旱天，只要稍微給點水，它就能活！”
“而且這玩意兒耐操……哦不，是耐儲存！”
“挖出來往地窖裏一扔，放個大半年都不帶壞的。到了災荒年間，這就是老百姓的救命糧啊！”
朱元璋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把玩着手裏的土豆，眉頭緊鎖，似乎在盤算着這話裏的水分。
“你說它畝產千斤？”
老朱突然發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逍，仿佛要看穿他的靈魂，“李逍，朕種過地，你別蒙朕。就算是種蘿卜，施足了肥，一畝地撐死也就兩千斤。但這東西看着比蘿卜結實，真能產那麼多？”
“陛下，若是風調雨順，伺候得當……”
李逍湊近了一步，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說道：“兩千斤那是保底，三千斤也是常有的事！”
“放屁！”
朱元璋下意識地罵了一句粗口，但看着滿地被刨出來的碩大果實，這句罵聲顯然底氣不足。
眼前這一小片地，看着也就幾分大小，若是按這個密度長下去……
嘶！
老朱在心裏默默算了一筆賬，倒吸一口涼氣。
要是真有三千斤，那大明還愁什麼糧草？還怕什麼北元鐵騎？
就算是用土豆砸，也能把那幫蒙古人砸回漠北去！
“你說是夢中神仙給的？”
朱元璋眯着眼，那種多疑的勁兒又上來了，“朕怎麼沒夢見過？難道這神仙還挑人，專挑你這個遊手好閒的王爺？”
“那是因爲陛下您身負真龍之氣，尋常小仙哪敢近您的身啊！”
李逍馬屁拍得震天響，臉不紅心不跳，“臣就不一樣了，臣是個俗人，神仙想着陛下日理萬機太辛苦，這才托臣把這寶貝獻給陛下，爲您分憂啊！”
“行了行了，少給朕灌迷魂湯。”
朱元璋擺了擺手，但嘴角顯然微微上揚了一瞬。
他盯着手裏的土豆，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不管李逍吹得多麼天花亂墜，也不管這東西產量看着多麼嚇人，歸根結底，得這東西真能吃才行。
萬一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毒物，或者是那種苦澀難咽的樹根，那產量再高也是白搭。
“光說不練假把式。”
朱元璋把土豆扔回給李逍，眼神一凜，“你說這東西好吃？那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就在這兒，給朕弄熟了！”
“朕要親自嚐嚐，這所謂的‘神仙糧’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要是敢有一點苦味，或者是吃了鬧肚子……”
朱元璋指了指剛才被李逍扔在一邊的鐵鍬，“朕就用那把鍬，把你埋進土裏當花肥！”
“得嘞！陛下您就瞧好吧！”
李逍心裏樂開了花。
只要肯吃就行！
對於土豆的味道，他可是有着絕對的自信。這可是系統出品的改良良種，澱粉含量高，口感軟糯香甜，別說是古人了，就是現代人也抗拒不了烤土豆的誘惑。
“老黃！李福！別裝死了！”
李逍轉身踹了一腳還在裝鵪鶉的兩個下人，“趕緊的，去廚房弄點柴火來……不對，就在這兒生火！拿這園子裏的枯樹枝就行！”
“順便去拿點鹽巴和孜然……算了，原汁原味最好。”
不一會兒，後花園的空地上就升起了一堆篝火。
用的柴火正是剛才被朱元璋下令砍斷的那些名貴花木的枝幹。
價值連城的“十八學士”被燒得噼啪作響，要是讓外面的文人雅士看見了，非得氣得吐血三升不可。
但此刻，沒人關心那些花。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火堆裏那幾個漸漸變黑的土豆。
隨着火焰的炙烤，一股奇特的焦香味開始在空氣中彌漫。
那不是稻米的清香，也不是面粉的麥香，而是一種混合了泥土芬芳和澱粉焦化的濃鬱香氣。
極其霸道，直鑽鼻孔。
咕嚕。
寂靜的後花園裏，不知道是誰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朱元璋原本背着手站在一旁裝深沉，聞到這股味兒，也不由得抽了抽鼻子。
這味道……有點上頭啊。
作爲苦出身的皇帝，他對食物有着一種本能的敏銳。光聞這味兒，他就知道這東西絕對能填飽肚子，而且味道差不了。
“好了沒？”
朱元璋忍不住催促了一句，甚至往前湊了兩步，完全沒了剛才帝王的威嚴，倒像是個等開飯的老農。
“快了快了，陛下稍安勿躁，這叫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李逍拿着一根樹枝，把火堆裏的土豆刨了出來。
外皮已經被燒得焦黑幹裂，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塊黑炭，賣相極差。
“這……這就行了？”
朱元璋皺着眉，指着那黑乎乎的玩意兒，“李逍，你這是讓朕吃炭？”
“精華在裏面呢！”
李逍也不解釋，顧不上燙手，直接抓起一個，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嘴裏嘶嘶哈哈地吹着氣。
然後，他兩手一掰。
咔嚓一聲輕響。
焦黑的外皮裂開，一股滾燙的白煙騰空而起。
緊接着，那金燦燦、粉糯糯的內瓤便露了出來。
就像是黑夜裏突然裂開的一道金光，伴隨着那股更加濃鬱香甜的熱氣，瞬間撲面而來。
那一瞬間，朱元璋的眼睛直了。
李逍忍着燙，把那半個冒着熱氣的烤土豆遞了過去。
“陛下，小心燙，趁熱吃。”
朱元璋接過那半個土豆。
滾燙的溫度順着指尖傳遍全身，驅散了早春的一絲寒意。
他看着手中這金黃軟糯的食物，聞着那股誘人的香氣，再也顧不上什麼帝王儀態，更顧不上有沒有毒。
他伸出另一只手，笨拙地撕掉那層焦黑的外皮，露出了裏面細膩的果肉。
然後，張大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
“唔！”
滾燙的土豆泥在口腔中化開，那種綿軟、沙甜的口感，瞬間填滿了每一個味蕾。
朱元璋的動作猛地一僵。
那張原本布滿陰霾和殺氣的臉，在這一刻，竟然凝固住了。
“陛下？”
李逍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老朱的表情，心裏也有點打鼓，“味道……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