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怎麼可能?”
朱標捏着指尖那一點雪白的晶體,像是捏着易碎的夢境。
他再次把手指放進嘴裏,甚至還不顧形象地吮吸了一下。
鹹。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雜味。
相比之下,宮裏平日用的那些貢鹽簡直就像是摻了沙子的苦土。
“李叔,這東西…當真是用粗鹽提煉出來的?”
朱標的聲音都在發顫眼神死死盯着李逍,仿佛在看一個下凡的神仙。
在大明鹽可是國家專賣的硬通貨那是朝廷的錢袋子。可問題是,現在的制鹽工藝太落後曬出來的鹽又苦又澀還有毒老百姓吃多了容易大脖子病甚至死人。
如果這“雪花鹽”真的能從那些有毒的粗鹽裏提煉出來…
那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那是造福萬民的大功德啊!
“殿下若是不信,咱們可以當場練練。”
李逍打了個響指,沖着身後的沈青鸞努了努嘴。
“愛妃,去讓人準備點粗鹽還有炭火、紗布、漏鬥。”
沈青鸞此刻也是心頭火熱,她雖然是商賈出身但也知道這裏面的利潤有多恐怖。
這哪是煉鹽啊,這分明是在點石成金!
她二話不說,提着裙擺就親自去安排了。
趁着這功夫李逍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一臉的風輕雲淡。
“殿下,剛才那十萬兩銀子您拿去救災我是真心的。”
“那些災民也是大明的子民我李逍雖然是個閒散王爺,但也見不得餓殍遍野。”
“這錢就算是喂了狗…哦不就算是打水漂了只要能救活幾個人,我也認了。”
朱標聽得眼眶泛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這就是李叔啊!
平日裏看着吊兒郎當、沒個正形可到了關鍵時刻,這心腸比誰都熱!
“李叔…”
朱標深吸一口氣語氣鄭重“孤替天下百姓,謝過李叔!”
“但正因如此,這錢孤必須還!哪怕是砸鍋賣鐵…”
“停停停!”
李逍趕緊擺手,一臉嫌棄地看着他。
“殿下您怎麼跟個榆木疙瘩似的?我說了不用還本金,但這‘利息’我可沒說不要啊。”
“利息?”
朱標一愣,“李叔想要多少利息?按大明律借貸利息不得超過…”
“哎呀,誰跟您算那個小賬?”
李逍身子前傾手指點了點桌上那個裝鹽的小瓷瓶,嘴角勾起一抹奸商特有的狡黠弧度。
“我要的利息,就是這玩意兒的——經營權。”
“經營權?”朱標更迷糊了。
“沒錯。”
李逍開始循循善誘,“殿下您想啊這雪花鹽要是拿出去賣那不得把那些私鹽販子給擠兌死?”
“但這鹽鐵專營是國策我一個異姓王,要是私自販鹽那是殺頭的大罪。”
“所以,我需要一塊擋箭牌。”
李逍指了指朱標,笑得意味深長。
“這擋箭牌,就是您還有您背後的陛下。”
“咱們合夥,成立個‘皇家鹽業公司’。技術我出錢我出人我出。”
“您呢就負責去跟陛下要個批文,要個‘皇商’的特許權。”
“賺了錢國庫拿大頭我拿小頭。這十萬兩銀子,就當是我給咱們公司的…啓動資金?”
朱標聽得目瞪口呆。
他雖然不太懂什麼“公司”、“啓動資金”,但這意思他聽明白了。
李叔這是在變着法子給國庫送錢啊!
把錢借給災民救命,不要還;
把這麼逆天的制鹽技術拿出來,讓朝廷拿大頭;
自己卻只肯要個“小頭”和“經營權”,還要頂着被御史彈劾“與民爭利”的風險。
這是什麼精神?
這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聖人精神啊!
“李叔…”
朱標感動得聲音都哽咽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你爲了大明爲了孤竟然犧牲至此…”
“孤孤…”
看着朱標那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李逍心裏一陣發虛。
這就感動了?
殿下啊,您是真不知道這“小頭”有多大啊!
哪怕只是一成利,壟斷了全國的高端食鹽市場那也是金山銀海啊!
而且這還是合法的、受朝廷保護的壟斷生意!
以後誰敢查李家的賬?誰敢動李家的鋪子?
那是在動國庫的蛋糕!是在動皇帝的錢袋子!
這特麼才是真正的護身符!
“咳咳,殿下言重了言重了。”
李逍趕緊咳嗽兩聲,掩飾住嘴角的笑意“咱們是一家人嘛互惠互利互惠互利。”
正說着,沈青鸞帶着幾個心腹家丁進來了。
手裏端着一盆黑乎乎、散發着苦澀味道的粗鹽礦石,還有一堆瓶瓶罐罐。
“王爺,東西備齊了。”
沈青鸞把東西放下,擦了擦額角的細汗眼神裏也充滿了好奇。
她雖然知道自家夫君有些神鬼莫測的手段,但這“點石成金”的本事她也是頭一回見。
“好!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李逍站起身挽起袖子那一臉的神棍模樣,活像個在天橋底下擺攤的。
“殿下,看好了。”
“這粗鹽之所以有毒、有苦味,是因爲裏面雜質太多。”
“咱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雜質給它‘洗’出來。”
李逍一邊解說,一邊動手。
先將粗鹽砸碎扔進水桶裏攪拌溶解,那一桶水瞬間變成了渾濁的泥漿色看着就讓人倒胃口。
朱標皺着眉,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就這髒水,能變出雪花鹽?
李逍卻不慌不忙拿出一塊細密的棉布疊了好幾層,蒙在另一個空桶上。
“第一步,過濾。”
譁啦啦。
渾濁的鹽水倒在棉布上經過層層過濾,流進下方的桶裏時已經變得清澈透明只是稍微帶點黃色。
而棉布上,則留下了一層厚厚的泥沙和雜質。
“這…”
朱標眼睛亮了,“居然變清了?”
“別急,這還沒完呢。”
李逍又拿出一包早就準備好的草木灰水(碳酸鉀),倒進鹽水裏攪拌。
原本清澈的鹽水瞬間又變得渾濁起來,泛起一層白色的沉澱。
“這是啥?”朱標好奇寶寶上線。
“這是‘神仙水’。”
李逍隨口胡謅“專門吸附毒性的。這粗鹽裏有些看不見的毒,喝了讓人掉頭發、長結石全靠這玩意兒給它逼出來。”
其實就是簡單的化學置換反應,去除鈣鎂離子。
但在大明朝,這就是仙術!
再次過濾後鹽水已經徹底變得清澈見底,如同山泉水一般。
“最後一步,熬鹽!”
李逍把鹽水倒進鐵鍋裏,架在炭火上猛煮。
水汽蒸騰,屋內霧氣繚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口大鍋。
隨着水分一點點蒸發,鍋底開始出現了一層白色的結晶體。
越來越多,越來越厚。
直到最後一點水被燒幹。
李逍拿起鏟子在鍋裏用力一鏟,然後在大理石桌面上輕輕一撒。
譁——!
如雪花紛飛,如白糖傾瀉。
原本那盆黑乎乎、臭烘烘的毒鹽礦石,此刻變成了一堆潔白無瑕、細膩如沙的精鹽!
在透過窗戶射進來的陽光下,這堆鹽閃爍着令人迷醉的光芒。
那是財富的光芒。
也是科技的光芒。
“神乎其技…簡直是神乎其技啊!”
朱標顫抖着伸出手抓起一把還帶着餘溫的雪花鹽,感覺像是抓着一把碎鑽。
他猛地轉頭看向李逍眼神裏除了震撼,還有深深的敬畏。
“李叔,這等神術…也是夢中神仙教的?”
李逍拍了拍手上的灰,一臉的高深莫測:
“不可說,不可說。”
“殿下現在您覺得,這筆買賣能不能做?”
朱標沒有說話。
他只是默默地從懷裏掏出那方代表太子身份的私印,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做!”
“哪怕父皇打斷孤的腿這買賣,孤也跟你做定了!”
李逍笑了。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僅僅是朱元璋的眼中釘(雖然拔了),更是大明太子的錢袋子、合夥人、以及…
最不可或缺的“奸商”朋友。
“既如此,那咱們就立個字據吧。”
李逍笑眯眯地掏出一張早就寫好的契約,“親兄弟明算賬嘛。”
朱標看着那張契約又看了看桌上的雪花鹽,深吸一口氣正要說話。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抬頭,一臉驚恐地看着李逍:
“李叔你剛才說…這粗鹽裏的毒,喝了會掉頭發?”
李逍一愣:“啊?是啊。”
朱標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那有些稀疏的發際線,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孤孤以前吃的貢鹽…不會也有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