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醫院的燈光總是過分慘白,照得人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無處遁形。
蘇亦宛從劇痛中醒來,看着聞晏知爲她忙前忙後。
他動作小心地調整着點滴的速度,又起身去倒溫水,眉眼間凝着顯而易見的心疼與懊悔。
“宛宛,你終於醒了。”
他靠過來,雙目通紅。
“還疼不疼?”
聞晏知將吸管遞到她唇邊,聲音溫和充滿愧疚。
“對不起,是我不好。”
“當時情況太亂,我沒看清認錯了人,才讓你被玻璃......”
他頓住,似乎後面的話難以啓齒,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啞聲道歉:“對不起。”
蘇亦宛小口地喝着水,溫熱的水流劃過幹澀的喉嚨,卻暖不了冰冷的四肢百骸。
她的目光掠過他,落在他放在藥物櫃上的手機。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航空公司的行程推送。
她只看了一眼,就清晰地掃到了兩份機票信息。
終點站在某個以浪漫著稱的南半球城市,日期就在幾天後。
她以爲早已經死寂的心,被屏幕的光刺了一下,又開始泛起細微尖銳的刺痛。
蘇亦宛沒有拆穿他的謊言。
她艱難抿出一抹笑,卻怎麼也說不出“沒關系”。
主治醫生正好進來查房,打破了一些僵硬的氛圍。
他照例檢查完蘇亦宛的傷勢後,十分自然地示意聞晏知跟他離開病房。
病房門沒關,他們交談的聲音順着冷風鑽進來。
“聞先生,聞太太的外傷需要靜養,如果醫院住不慣,或許回到她覺得安心的地方會更好。”
醫生的語氣謹慎,作爲醫者給出善意的提醒。
“家屬要多關注,多疏導,心病比外傷更難醫治。”
聞晏知愣了愣,以爲醫生在說殘疾人的心理問題。
他自認爲了解地回答:“醫生,她一直就是這樣的性子,比較敏感,想得多。”
“身體沒事就行,我會安排專家給她調養。”
蘇亦宛閉了閉眼,將頭偏向另一邊。
白色的窗簾隔絕了窗外刺目的光,也隔絕了他輕描淡寫的論斷。
他永遠不會懂,壓垮駱駝的從來不是最後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
聞晏知對蘇亦宛的傷很上心。
擔心醫生不知道她以前的身體情況,把之前那批頂尖專家又請了過來。
她被折騰得疲倦萬分,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
他自己也有忙不完的事情,於是蘇亦宛偶爾會一個人待在病房。
夏蓁就選擇這個時候,終於登門入室。
“蘇亦宛,又見面了。”
她不喊聞太太了,而是直呼姓名。
蘇亦宛剛穿了一只假肢,聞言坐在病床上很平靜地望向夏蓁。
這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推着她笑得開懷的夏蓁。
特意裝扮後,和她二十歲出頭時的樣貌像個八分。
所以,蘇亦宛每次痛苦完都選擇不怪聞晏知。
他在追尋的,是一份能透氣的愛,是虛假卻完整的她。
斷肢無法再生,她給不了,只能成全。
沒了聞晏知,她也活不了,只能離開。
見她不說話,夏蓁拖了把椅子坐到她面前。
“你也覺得我們像吧。”
“所以當你的陪護員時,我總在想,憑什麼不能是我呢?”
夏蓁撥開特制的病號服,盯着蘇亦宛沒穿上假肢的創口笑出了聲。
“好醜,難怪他不想跟你上床。”
最隱秘的痛處被她拿出來嘲諷,蘇亦宛涌起的情緒哽在了喉間。
一種像被扒光示衆的屈辱感爬了出來。
夏蓁戳完了她的痛處,便十分挑釁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現在,我如願以償了,我們會結婚生子,恩愛一生。”
“所以,你這位殘疾人士,什麼時候能從霸占的聞太太位置上,主動滾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