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咆哮在奉天殿中回蕩,那股從屍山血海裏帶出來的煞氣,讓整個大殿的溫度都仿佛降了好幾度。
他這輩子,從一個要飯的乞丐,一步步打到這九五之尊的寶座上,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樣的硬骨頭沒啃過?
陳友諒六十萬大軍,他打贏了。王保保的蒙古鐵騎,他打跑了。胡惟庸權傾朝野,他連根拔起了。
在他朱元璋的字典裏,就從來沒有“怕”這個字!
可現在,自己的親兒子,大明的太子,竟然跪在他面前,跟他說,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野小子,朝廷打不過?
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混賬東西!”朱元璋指着朱標的鼻子,氣得手都在發抖,“標兒啊標兒,咱看你是讀書讀傻了!什麼叫打不過?咱大明有百萬雄師!京城三大營,十二衛親軍,足足二十萬人!神機營的火炮能把山頭都給轟平了!就憑他一個人,他能翻了天不成?”
朱元璋的怒火,幾乎要將朱標吞噬。
他失望,太失望了。
他最看重的兒子,未來的帝國繼承人,應該是殺伐果斷,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魄。可現在,卻被一個莽夫嚇破了膽,還跑來這裏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朱標看着暴怒的父皇,心裏又急又苦。
他知道父皇的脾氣,也知道自己這番話有多麼驚世駭俗。可他不說不行啊!
因爲他親眼見到了!
那種非人的力量,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暴虐,那種完全不講道理的強大,已經超出了他對武學的全部認知!
他磕了一個頭,抬起滿是焦急的臉,聲音都帶着一絲顫抖:“父皇!兒臣沒有胡說!兒臣說的每一句都是親眼所見!”
“您知道嗎?兒臣的護衛,還有第一批趕到的錦衣衛,上百人圍着他,他只用兩根手指,就把錦衣衛百煉精鋼的繡春刀給夾住了!”
朱元璋的怒罵聲戛然而止,眉頭狠狠一皺。
兩根手指夾住繡春刀?
他知道錦衣衛的制式兵器,都是軍械所裏最好的匠人,用最好的鋼材鍛造的,尋常高手全力一擊都未必能砍斷。
被兩根手指夾住?這指力得有多大?
朱標看父皇似乎聽進去了一點,連忙繼續說道:“然後,他只是手指一用力,‘咔嚓’一聲,那刀就斷了!斷了啊父皇!”
“嘶……”
饒是朱元璋,聽到這裏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用指力,掰斷精鋼刀?
這……這還是人的力量嗎?
“那個刺客首領,武功極高,兒臣的幾十個侍衛拼了命都攔不住他,可陳玄……陳玄只是把一個錦衣衛百戶當沙包一樣扔過去,就把那刺客首領砸得吐血倒飛!”
“後來,那刺客首領還想跑,陳玄追上去,一巴掌!”
朱標說到這裏,聲音都在發顫,下午那血腥恐怖的一幕再次浮現在眼前,讓他胃裏一陣翻涌。
“一巴掌,就把那個頂尖高手的腦袋,活生生拍進了胸腔裏!父皇!是拍進去了!脖子都沒了!”
“什麼?!”
朱元璋瞳孔猛地一縮,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殺人如麻,什麼樣的死法沒見過?可一巴掌把人的腦袋拍進胸腔裏,這種事情,他連聽都沒聽說過!
這需要多大的力量?這簡直是神魔手段!
朱標的臉色慘白,他知道,最震撼的還在後面。
“後來毛驤帶着人來了,布下了天羅地網陣,那是幾十張牛筋混着鋼絲做的大網,專門用來對付絕頂高手的!可陳玄他……他只是吼了一聲!就憑着吼出來的氣,就把幾十張大網全都給震飛了!”
“父皇!您想想,這是何等恐怖的內力?還是說,那根本就不是內力?”
奉天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朱元璋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從暴怒,到震驚,再到凝重,最後,化爲了一片深不見底的陰沉。
他腦子裏飛快地運轉着。
掰斷鋼刀,扔人砸飛高手,一巴掌拍死人,吼聲破陣……
這些事情,任何一件單獨拿出來,都足以說明此人是個絕頂高手。可當這些事情全部集中在一個人身上,並且是在短短不到一個時辰內發生時,這代表的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這不是高手。
這是怪物!
朱元璋的後心,不知不覺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
他終於明白,爲什麼自己的兒子會如此失態。
換成是自己,親眼看到這一幕幕,恐怕也好不到哪裏去。
“然後……然後他進了詔獄……”朱標的聲音越發苦澀,“兒臣本以爲,他被玄鐵鐐銬鎖住,總該安分了。可誰能想到,他……他竟然把三百斤重的玄鐵鐐銬,給……給硬生生撐爆了!”
“轟!”
朱元璋的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一柄大錘狠狠砸中。
玄鐵鐐銬!
那是他當年爲了關押一個練了金剛不壞神功的邪派高手,特意讓工部集合了天下巧匠,用了無數珍稀材料才打造出來的!別說是人了,就算是頭大象被鎖住,也休想掙脫!
現在,竟然被人……用蠻力給撐爆了?!
“他……他真的把詔獄給拆了?”朱元璋的聲音有些幹澀,他發現自己的喉嚨竟然有些發緊。
“是!”朱標重重地點頭,“他把天字一號房那扇上千斤的精鐵大門從牆裏拔了出來,扛在肩膀上,當成盾牌和錘子,從詔獄最底層,一路殺了上來!擋在他面前的牆壁、鐵欄、還有錦衣衛……全都被他拍成了肉泥!毛驤……毛驤當場就嚇尿了褲子!”
朱元璋踉蹌着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回了龍椅上。
他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完了。
他腦子裏只剩下這兩個字。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惹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這不是人。
這絕對不是人!
就算是傳說中的西楚霸王項羽在世,也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
他之前所有的怒火,在這一刻,都被一股徹骨的寒意所取代。
調動京營?調動神機營?
有用嗎?
連玄鐵鐐銬都鎖不住,連千斤重的鐵門都能當武器,連詔獄那種銅牆鐵壁的地方都能殺穿……他派出去的那些士兵,在他面前,跟紙糊的有什麼區別?
去再多的人,也不過是送死!
到時候,別說剮了人家,恐怕整個京城的軍隊,都會被他一個人給殺穿!
那他朱元璋,他這個大明皇帝,就真的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了!
“父皇!”朱標看朱元璋失魂落魄的樣子,知道自己的話起作用了,他膝行兩步,來到龍案前,抓着朱元璋的龍袍,帶着哭腔說道:“父皇,兒臣求您了,快收回成命吧!我們真的打不過他啊!”
“此人行事,雖然暴虐,但他並非不講道理!他之所以大鬧,全是因爲被冤枉,被逼迫!從頭到尾,他都沒有主動傷害過一個無辜之人!”
“他救了兒臣的命,是天大的功勞!我們不能恩將仇報啊!若是將他逼到徹底對立面,讓他覺得整個大明朝廷都在與他爲敵……父皇,後果不堪設想啊!”
朱標的話,像一盆冷水,將朱元璋從震驚和恐懼中澆醒。
對!
後果不堪設想!
這樣一個非人的存在,一旦鐵了心要跟朝廷作對,那會是何等恐怖的災難?
他可以輕易地刺殺任何一個朝廷大員,可以輕易地在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甚至……他可以輕易地沖進這座皇宮,來到自己面前!
到那個時候,誰能擋得住他?
朱元璋的後背,冷汗涔涔。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皇權,自己的軍隊,在這股絕對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脆弱。
“快……快!”朱元璋的嘴唇哆嗦着,他猛地抓住身邊太監總管的衣領,嘶吼道:“傳咱的旨意!讓京營和神機營的人,全部撤回來!不!不要撤!讓他們原地待命,封鎖街道,但是……但是不準主動攻擊!誰敢先放一箭,咱誅他九族!”
他不敢撤兵。
現在撤兵,就是向那個煞星示弱,天子的顏面何存?
但他也絕對不敢再打了。
只能先穩住局勢,再想辦法。
“是!是!奴才馬上去辦!”太監總管連滾爬爬地跑了出去。
朱標看到這一幕,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癱軟在了地上。
總算是……勸住了。
然而,他這口氣還沒鬆完,殿外,又一個傳令的禁衛軍,以一種比剛才那個小太監還要驚恐百倍的姿態,瘋了一樣地沖了進來。
他甚至都忘了禮儀,一進大殿就撲倒在地,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陛下!大事不好了!京營……京營的弟兄們已經和那人打起來了!”
“徐達將軍的長子,定國公徐輝祖親自帶隊……一個照面,就被那人……連人帶馬,一拳給打飛了出去!現在……生死不知啊!”
“轟!”
朱元璋剛剛坐穩的身體猛地一晃,眼前一黑,差點從龍椅上栽下來。
徐輝祖!
那可是他最看重的將門之後,大明未來的軍方頂梁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