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省,長留縣,中安刑偵大隊
一周前,李雲明抓住一名奸細,馬不停蹄開審,可是對方始終不肯招供,他和下屬輪流熬鷹,最終昨晚奸細撂了,從對方口中供出上線,可是等他們趕到,上線死了。
案件到這裏陷入僵局,但他們一行人熬了好幾夜通宵,又困又累。
李雲明的下巴冒出一截胡碴,伸了個懶腰,給下屬們放半天假,下午兩點再來上班。
大家勾肩搭背,歡呼雀躍着離開。
李雲明的下屬東子湊過來,“明哥,你順道帶我唄!我現在又困又累,兩眼冒金星,走不動道了。”
兩人住在前後巷,這種小事照說李雲明不可能不答應,但他這次還真不行,“我待會兒還要排隊給孩子買包子,要去軍區大隊看孩子。不順路。”
東子一聽,忙擺手,“算了,我還是自己回家吧。”
兩人往外走,東子小聲勸,“明哥,嫂子走兩年了,你一直孤家寡人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重新找個媳婦吧。你天天忙着抓賊,兩個孩子交給老人照顧,他們年紀大,有些事情真的不方便。”
李雲明沉默地聽了一會兒,拍拍他後背,“好哇,你居然編排起我來了。你還說我,你自己呢?眼瞅着二十了,也該處個對象了吧?”
東子嘿嘿笑,正要開口,突然見明哥停下,抬頭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就見公安局門口站着一大兩小。
李雲明三兩步走上前,“你們這是?”
張秀英背對着公安局,聽到聲音,轉過頭就對上李雲明禮貌的問詢。她以爲李雲明至少得八點上班,沒想到他居然是通宵工作,這樣兢兢業業工作的公安肯定是好同志。
她心裏又穩了穩,忙不迭把自己的來意說了,“公安同志,那兩封信找不着了。沒有那兩封信,我和王衛東就是包辦婚姻。他遲早要跟我離婚。”
李雲明聽她條理清晰,不似昨天那樣混沌,想來她是考慮清楚了,他順着她的話頭往下問,“我能幫你什麼嗎?”
張秀英冒黑趕夜路,打定主意找李雲明幫忙。
別看她在五星大隊人緣不錯,但她和王衛東鬧離婚,社員們肯定幫王衛東這個自己人,不會幫她這個外人。
她唯一能找的人只有李雲明,賭的就是他的良心。
主意是打定了,但是面對真人,她又有些難以啓齒,畢竟這不是人家的份內事。
沒想到他自己主動提出來,張秀英也不再扭捏,“是這樣的,王衛東有一個月沒回家了,他肯定還不知道信件被偷走的事情。我到縣城找他,主動跟他談離婚,想多問他要些賠償!但是我帶兩個孩子去不合適,萬一他把孩子搶走,不肯給我,怎麼辦?!”
李雲明沒想到她看着柔柔弱弱,居然這麼有決斷。他見過太多女人所嫁非人,卻死守着丈夫不肯邁出離婚那一步。
她真的比許多人都勇敢!
李雲明壓下心頭的欣賞,明白她的意思,“你想請我幫忙照看兩個孩子?”
張秀英厚着臉皮點頭,“我也不認識別人。想來想去也只能請你幫忙了。只有把他們放在公安局,我才能放心。”
她的想法不錯,不過李雲明覺得將孩子放在公安局會耽誤同事工作,就決定帶他們回他家。
因爲這一茬,李雲明也沒時間去買包子。
兩個孩子走了半夜,又困又累又餓,李雲明就讓孩子們一前一後坐在自行車上,他推着走。兩個孩子一夜沒睡,眼皮子困得能打架,腦袋一點一點地,像小雞啄米似的。
張秀英身無分文,只有從商城兌三個紅薯。
原本是想找個地方把紅薯烤了當早飯,現在只能交給李家當口糧。
李雲明也沒跟她客氣,帶張秀英三人去了軍區大院。
張秀英驚訝看着他,李雲明解釋,“我父母和爺奶住在這邊,我平時工作忙,兩個孩子就由他們照看。孩子放在他們這兒,不會丟。你盡管放心。”
如果這兒都不能讓張秀英放心,她都不敢想,這世上還有哪個地方比這兒更安全。
她忙不迭點頭道謝。
到了李家,李爺爺正在院子裏練拳,李奶奶剛做好早飯,正督促孫子孫女起床吃早飯。
看到李雲明帶兩個孩子和一個女人進來,李爺爺微訝,“這是?”
李雲明上前解釋他們的身份,李爺爺心生同情,請他們進屋。
“媽,我們出去辦事,你們好好照顧兩個孩子,這裏有三個紅薯是他們的夥食費,別餓着他們。”
“曉得了!”李奶奶見他着急出去,從籠子裏拿了四個包子,每人塞兩個,示意他們路上拿着吃。
張秀英想提醒元宵和六月好好待在李家,千萬別亂跑,可只走這麼點路,兩個孩子居然都睡着了,李雲明不讓張秀英拍醒他們,將兩個孩子抱進屋繼續睡,等他們醒了再吃飯。
“我陪你一塊去吧。有我這個公安在場,你丈夫也能投鼠忌器!”
張秀英文化水平只是剛過掃盲的程度,她聽不懂“投鼠忌器”這個成語,但是意思大概也能明白,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李雲明長腿跨上自行車,“快上來吧。我帶你!”
張秀英也不客氣,跳上自行車後座。
**
機械廠,王衛東在食堂吃完早飯,正準備去車間工作,他還沒進車間,就看到門口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他眼裏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這肯定又是哪家媳婦來廠裏鬧事了?”
自打“包辦婚姻”成爲合法離婚後,許多黃臉婆被男人拋棄,她們心有不甘,就到廠門口討說法。
這種情況屢見不鮮,已經成爲一景了。
他的工友孫文濤嘴角露出嘲諷,“要我說這種潑婦,廠裏一開始就不該慣着。鬧一回,廠領導就妥協,她們才會越來越囂張。把我們機械廠當鄉下集市了,整天鬧哄哄的。”
王衛東心裏也是這麼想的,但他在外面裝得很好,尤其當着其他工友的面就更該“善良”,他一副不贊同的口吻,搖了搖頭,“要我說她也是被逼的,把人家踹了,一丁點好處都不給,逼得媳婦只能到廠門口,裏子面子都丟光了。”
孫文濤剛要回嘴,依稀聽到裏面喊的是“王衛東”的名字,他微微張大嘴巴,拍了拍王衛東的肩膀,“這裏面喊的好像是你!”
王衛東的臉漲得通紅,這怎麼可能!
他手心冒汗,焦急地扒開前面的人,像剝洋蔥似的,一層又一層,好不容易才進到最裏面,等他看清裏面的人真是張秀英,他眼前一黑,自己辛苦經營好幾年的好名聲全被她毀了。
他不是已經告訴家裏人,一定要盡快說服張秀英同意離婚,不許到縣城鬧事嗎?!她怎麼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