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顧宅的書房仍亮着燈。
水晶煙灰缸裏堆滿了煙蒂,像一座小小的、灰白的墳墓。空氣中彌漫着威士忌與煙草混合的苦澀氣息,厚重得幾乎能看見它們如何在燈光下緩慢盤旋。顧承淵坐在寬大的皮質座椅裏,襯衫領口敞開,袖口隨意挽到手肘,露出線條緊繃的小臂——那裏有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是五年前某次爭執中,蘇晚失手打碎花瓶時劃傷的。
他面前攤開着一本厚重的相冊。
相冊的皮質封面已經磨損,邊角泛白,顯然被頻繁翻閱。這是顧家老宅去年翻修時,從閣樓舊物中翻出來的,母親生前整理的家族相冊。顧承淵原本對它毫無興趣,那些裝幀精美、按年份排列的家族榮耀記錄,於他而言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囚籠圖譜。直到今晚。
直到私家偵探送來的那份薄得令人心慌的報告,只有三頁紙,卻像三把淬了冰的刀,一字一句鑿進他自以爲堅不可摧的世界。
“蘇晚,女,原名蘇晚晴。二十五歲前經歷可查,二十五歲後——即與您結婚次年——所有行蹤記錄出現大規模空白。銀行流水、醫療記錄、交通出行、社交痕跡……均被人爲抹除或加密。最近五年,如同人間蒸發。”
“目前可確認的是,三年前她曾以化名‘溫瀾’在巴黎左岸注冊一家小型藝術工作室,但經營記錄同樣模糊。資金來源不明,社交圈極其封閉。”
“初步判斷,有人系統性地掩蓋了她的過去。技術手段專業,非個人所能爲。繼續調查需要更高權限及時間。”
顧承淵的指尖劃過報告上“人爲抹除”那幾個字,力道大得幾乎要戳破紙張。
誰?
誰能在他眼皮底下,將他法律上的妻子、那曾經鮮活存在於這棟宅子每一個角落的女人,像擦去黑板上的粉筆字一樣,抹得如此幹淨?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蘇晚自己。那個總是安靜得近乎透明、眼神卻偶爾會閃過倔強火光的女人。她有這個能力嗎?記憶中的蘇晚,穿着素淨的棉布長裙,在花園裏修剪玫瑰時手指會被刺扎出血,卻只是輕輕吮掉,繼續沉默地工作。她會在深夜的書房外徘徊,最終卻只是放下一杯溫熱的牛奶,悄然離去。她像一抹淡淡的影子,依附於他的生活,卻又似乎隨時準備消散。
那樣的蘇晚,有能力策劃一場長達五年的、天衣無蹤的消失?
顧承淵仰頭灌下一大口威士忌,液體灼燒着喉嚨,卻暖不了胸腔裏那塊越擴越大的空洞。
然後,他打開了這本相冊。
起初只是無意識的翻動,直到某一頁——夾在兩張家族慶典合照之間,有一張邊緣微微卷曲、顯然是被匆忙塞入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是年輕的蘇晚。
大約是他們結婚第一年,深秋。背景是顧宅後那片銀杏林,金黃的葉子落了一地,她穿着米白色的高領毛衣,頭發鬆鬆挽起,幾縷碎發垂在頰邊。她在笑。
不是那種程式化的、作爲顧太太必須保持的得體微笑,而是眼睛彎成了月牙,嘴角揚起毫不設防的弧度,甚至能看到一點點虎牙的尖。陽光穿過枝葉縫隙,在她發梢和肩頭跳躍,整個人籠罩在一層毛茸茸的光暈裏。
顧承淵盯着那張照片,呼吸停滯了。
他完全不記得這張照片。不記得這個場景。不記得她曾有過這樣的笑容。
在他的記憶硬盤裏,關於蘇晚的影像存儲,大多色調灰暗:餐桌兩端漫長的靜默,她低垂的睫毛在臉頰投下陰影;客廳裏,她蜷在沙發角落看書,像一只試圖縮小存在感的貓;還有最後一次爭吵,她蒼白的臉,紅腫的眼,聲音嘶啞卻字字清晰:“顧承淵,你會後悔的。”
但後悔什麼?他們爲什麼爭吵?具體的話語、導火索、甚至年份……記憶像被強酸腐蝕過,只剩下模糊扭曲的輪廓和尖銳的情緒殘留——憤怒、不耐、以及某種他拒絕承認的、冰層下的恐慌。
他以爲那不過是又一場關於沈清歌的無聊爭執。沈清歌,他少年時代起便認定的、純潔無瑕的月光,因蘇晚的“介入”而遠走他鄉。蘇晚對此從未辯解,只是沉默地承受着他的冷落與遷怒。他理所當然地認爲,所有的沖突、所有的冰冷,根源都在於蘇晚的“存在”本身,在於她那場攜恩圖報、讓他不得不履行的契約婚姻。
可是這張照片……
照片裏的蘇晚,笑得那樣真實、鮮活,帶着一種他從未在她身上感受過的……鬆弛與快樂。是誰拍的?爲什麼會在母親整理的相冊裏?母親對蘇晚,一向是客氣而疏離的,保持着世家婆婆對“不夠格”兒媳的矜持距離。
顧承淵猛地合上相冊,仿佛被那笑容燙傷。
他起身走到酒櫃前,又開了一瓶酒。昂貴的單一麥芽威士忌,此刻與最廉價的酒精並無區別,都只是用來麻痹神經的液體。他對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舉起酒杯,庭院裏的地燈勾勒出精心修剪的灌木輪廓,一切都井然有序,冰冷完美,如同他經營的人生。
卻在這一刻,顯露出巨大而猙獰的裂縫。
“蘇晚……”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舌尖纏繞着陌生的澀意。
這五年來,他很少想起她。最初是憤怒於她的“背叛”——那份莫名其妙出現在他書房、指向她與競爭對手有染的“證據”,雖然漏洞百出,但在沈清歌“無意”的佐證和他自己急於擺脫這段婚姻的潛意識驅動下,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接着是她“意外”落海失蹤,警方結論是自殺傾向明顯。他參加了那場沒有遺體的葬禮,站在細雨裏,看着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心裏涌起的竟是一種扭曲的解脫,以及更深層、他不願剖析的空虛。
然後便是沈清歌的回歸。他以爲生活終於可以回歸“正軌”,回到他原本設定好的軌道:與純潔的、知根知底的“白月光”在一起,強強聯合,將顧氏帶向新的高峰。沈清歌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處處符合一個完美伴侶的標準。
可爲什麼,在每一個試圖親吻沈清歌的瞬間,他腦海裏會閃過另一雙眼睛?在每一次看到沈清歌精心布置的家居細節時,會莫名想起曾經某個午後,蘇晚笨拙地試圖在客廳花瓶裏插一束野花,卻弄得滿桌狼藉?在深夜醒來,身邊躺着沈清歌均勻呼吸時,他會感到一種近乎窒息的、靈魂深處的孤寂?
他一直將這種不適歸咎於對沈清歌的“陌生感”,畢竟分離多年。他告訴自己,需要時間重新適應。
直到“溫瀾”出現。
那個在蘇富比夜場一鳴驚人、在藝術圈迅速崛起的策展人。鎂光燈下,她側影清冷,談吐犀利,與記憶中那個沉默寡言的蘇晚判若兩人。可當他在拍賣會後走廊抓住她的手腕,觸及那熟悉的、微涼的皮膚溫度時,當他對上她那雙冰封般、再無波瀾的眼睛時——
靈魂深處某個地方,轟然崩塌。
“女士,你認錯人了。”
七個字,將他釘死在原地。
不是她?怎麼可能不是她!那眉眼的輪廓,那脖頸與肩頸的線條,甚至她身上極淡的、某種類似苦橙葉混合着檀木的氣息……都與記憶深處的某個片段嚴絲合縫。
可她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個全然無關的、甚至略帶厭煩的陌生人。
顧承淵又灌下一杯酒,酒精在胃裏燒灼,卻讓大腦異常清醒,清醒地回放白天偵探送來的報告,回放“溫瀾”在晚宴上挽着那個叫陸予安的男人、言笑晏晏的模樣,回放她看着他時,那平靜無波的、甚至帶着一絲憐憫的眼神。
“空白五年……”
她究竟經歷了什麼?是誰幫她抹去痕跡?那個陸予安,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而自己……自己這五年來,究竟在爲什麼而活?堅守的所謂“真相”和“正義”,又是什麼?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深水炸彈,在他混沌的腦海中緩緩浮起,炸開一片冰冷的恐懼:
如果……如果當初所謂的“背叛”,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陷害?
如果……如果蘇晚的“失蹤”,並非自殺,而是……逃離?
逃離什麼?
逃離……他。
顧承淵的手猛地一顫,酒杯磕在桌沿,發出清脆的裂響,琥珀色的酒液灑在偵探報告上,迅速洇溼了“人爲抹除”那幾個字,墨跡暈染開來,像一朵猙獰的、哭泣的花。
他仿佛看到五年前的蘇晚,站在這間書房裏,站在他的面前,承受着他基於虛假“罪證”的滔天怒火和刻薄言語。她當時說了什麼?她好像一直在搖頭,臉色慘白,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最後,她只是用那雙盈滿淚水、卻奇異般沒有掉下來的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如今回想起來,竟不是怨恨,而是……絕望的悲憫。
好像在說:顧承淵,你真可憐。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試圖驅散這令人崩潰的聯想。沈清歌?那個柔弱善良、等他多年的沈清歌?她有什麼理由這樣做?她又怎麼可能有如此大的能量?
但懷疑的種子一旦落下,便會在肥沃的恐懼和悔恨土壤裏瘋狂滋長。
他想起沈清歌回歸後,偶爾提及過去時那種微妙的、引導性的話語;想起她對自己與蘇晚過往關系的輕描淡寫與定性;想起她總是恰到好處地出現在他情緒波動的時候,用溫柔撫平他的煩躁,卻也無形中加固了他對那段婚姻的負面記憶……
顧承淵跌坐回椅子裏,雙手插入發間,用力拉扯着頭皮,試圖用物理的疼痛壓制精神世界的山崩海嘯。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他必須知道真相。
目光再次落到那本相冊上。他重新翻開,近乎偏執地一頁頁仔細查看。不再只看那些正式的家族合影,而是留意每一處縫隙,每一個可能夾藏私人物品的角落。
在相冊接近末尾、記錄他少年時代的一頁,他發現了異樣。一張他中學時獲得擊劍冠軍的照片後面,似乎貼着什麼東西。他小心翼翼地用裁紙刀劃開相冊頁的黏合處——
裏面藏着一枚小小的、銀質的書籤。
書籤很舊了,花紋有些磨損,但能看出是手工打制的,圖案是一枝簡筆的、含苞的玫瑰,纏繞着纖細的荊棘。書籤尾部系着一段褪色的深藍色絲線。
顧承淵的心髒狂跳起來。
他認識這枚書籤。不,更準確地說,他“感覺”自己認識。一種尖銳的、帶着甜腥氣的熟悉感刺穿了他的太陽穴。
他猛地起身,踉蹌着走向書房角落那個一直上鎖的矮櫃。鑰匙早就不知道丟在哪裏,他幹脆從工具間找來一把錘子,在死寂的深夜裏,粗暴地砸開了鎖頭。
櫃子裏沒有重要文件,只有一些雜亂的舊物:幾本他學生時代的筆記,一些早已淘汰的電子設備,還有……一個蒙塵的、淺藍色的絨布盒子。
他顫抖着手打開盒子。
裏面是空的。只有底部殘留着一點點絲絨的壓痕,形狀……正是一枚書籤。
所以,這枚書籤,原本是屬於這裏的?是屬於……他的?還是蘇晚的?
爲什麼母親要把它藏起來?又爲什麼,蘇晚的照片會出現在家族相冊裏?
記憶的迷霧更加濃重,但在這令人窒息的混沌中,顧承淵卻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要被遺忘的光亮。
那是一個雨夜。不是蘇晚“失蹤”前那個爭吵的雨夜,是更早的時候,他們結婚不久。他應酬晚歸,喝得有些多,胃痛難忍。蘇晚還沒睡,給他煮了醒酒湯,又默默找出胃藥。他當時心情極差,揮手打翻了湯碗,滾燙的液體濺到她手背上,瞬間紅了一片。她沒吭聲,只是蹲下身收拾碎片。他倒在沙發上,胃部的絞痛和莫名的煩躁讓他口不擇言,說了很多傷人的話。具體內容記不清了,只記得最後,她收拾完,站在沙發邊,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輕聲說:“顧承淵,胃藥在茶幾上。書籤……我放在你常看的那本書裏了,下次別再用折頁,對書不好。”
然後她就轉身離開了。
當時他渾渾噩噩,根本沒在意。後來,他好像確實在某一本書裏發現了一枚書籤,就是這枚玫瑰荊棘書籤。他覺得女氣,隨手扔進了哪個抽屜,最終大概落進了這個盒子。
原來……是她給的。
原來,在那些冰冷對峙的間隙,也曾有過這樣細微的、幾乎被塵埃覆蓋的暖意。
而他,不僅無視了,甚至遺忘了。
顧承淵緊緊攥着那枚冰涼的書籤,尖銳的邊緣硌進掌心,疼痛卻讓他有種自虐般的清醒。他坐回桌前,就着窗外漸漸泛起的灰白晨光,再次看向那張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的蘇晚,笑容燦爛,眼神明亮,正透過五年的時光塵埃,靜靜地望着他。
望着這個曾經是她丈夫,卻從未真正“看見”過她,最終可能將她推入絕境的男人。
“晚晚……”
這一次,他喊出了那個從未在清醒時喚過的昵稱,聲音嘶啞破碎,帶着連自己都陌生的、巨大的痛楚和茫然。
酒精的後勁洶涌襲來,混合着徹夜未眠的疲憊、翻江倒海的悔恨、以及初露端倪的可怕猜想,幾乎要將他擊垮。他伏在桌面上,額頭抵着冰涼的木紋,相冊攤開在眼前,蘇晚的笑容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
窗外,天色由深灰轉爲魚肚白,第一縷晨光艱難地穿透雲層,照亮了書房內的一片狼藉:空酒瓶,煙灰缸,撕開的相冊,砸壞的櫃鎖,還有那個頹然倒伏在桌邊的男人。
他維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仿佛一尊瞬間被抽走靈魂的雕塑。
直到陽光完全照亮房間,刺痛他緊閉的眼瞼。
顧承淵緩緩抬起頭,眼底布滿血絲,臉色蒼白如紙,一夜之間,下頜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整個人憔悴得脫了形。但那雙眼睛裏,某種渾噩的、自欺欺人的東西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偏執的、燃燒着痛苦火焰的決絕。
他輕輕拿起那張拍立得照片,用指腹極其小心地摩挲過蘇晚的笑臉,然後,將它鄭重地、貼在自己左胸口的襯衫口袋位置。
接着,他拿起手機,屏幕在晨光中亮起。他無視了數十個未接來電(大部分來自沈清歌和公司),直接撥通了私家偵探的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對方似乎有些驚訝於這個時間點。
顧承淵的聲音因缺水和情緒而沙啞異常,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破釜沉舟般的冷硬:
“我是顧承淵。之前那份報告,繼續查。不計代價,不限手段,動用我所有的權限和資源。”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被酒液污損的報告上,那幾個暈開的字跡仿佛詛咒。
“重點查兩個人:沈清歌,以及……所有可能與我顧家、與五年前那場‘背叛’證據有關聯的人。尤其是資金往來和通訊記錄,哪怕是最細微的異常,我都要知道。”
“另外,”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卻更沉,“重新調查五年前蘇晚‘落海失蹤’的所有細節。當時負責的警員、海岸救援隊、附近可能的目擊者……全部重新走訪。生要見人,死……”
他沒有說下去。那個“死”字,像一塊燒紅的鐵,燙得他舌尖發麻,心髒抽搐。
電話那頭的偵探沉默了片刻,似乎感受到了雇主語氣中不同尋常的肅殺與痛苦,最終只簡潔回應:“明白,顧先生。我會盡快給您新的進展。”
掛斷電話,顧承淵將手機扔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晨光灑滿庭院,鳥雀在枝頭啁啾,新的一天已然開始。但這棟華麗而冰冷的宅邸,這個他曾以爲掌控一切的世界,從這一刻起,在他眼中徹底變了模樣。
它不再是一個穩固的王國,而是一個布滿疑雲和罪證的現場。而他,既是曾經的審判官,也可能是……最不可饒恕的幫凶。
蘇晚,或者現在該叫她“溫瀾”……
你究竟是誰?那空白的五年,你去了哪裏?又經歷了什麼?
而我,究竟對你做了什麼?
顧承淵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閉上眼睛。掌心裏,那枚玫瑰荊棘書籤的紋路,深深印入肌膚。
答案,他必須找到。
哪怕那個答案,會將他擁有的一切,連同他自以爲是的過去,徹底焚毀。
晨光愈盛,將他孤獨的身影拉長,投在昂貴的地毯上。新的一天開始了,但對顧承淵而言,漫長的、自我審判的黑暗,或許才剛剛降臨。
而遠方,在巴黎左岸某個灑滿陽光的畫室裏,化名“溫瀾”的蘇晚,正站在畫架前,調試着顏料。她神情專注平靜,仿佛昨夜那個在拍賣會走廊被他抓住手腕的插曲,不過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早已被晨風吹散,了無痕跡。
只有當她偶爾停下筆,望向東方天際時,眼底才會掠過一絲極淡的、復雜的微光,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那裏面,有沒有一絲,屬於過去的陰影?
無人知曉。
晨風穿過窗櫺,輕輕拂動她頰邊的發絲,也翻動了桌上一本攤開的藝術史書籍。書頁間,一枚嶄新的、沒有任何花紋的金屬書籤,泛着冷冽的光澤。
玫瑰與荊棘,早已被時光和決心,埋葬在了深深的海底,連同那個曾經名爲蘇晚的、愛過的、痛過的、死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