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食堂回到宿舍,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阮朝曦洗了個熱水澡,換上舒適的睡衣,溼的長發用毛巾包着。坐在書桌前,面前攤開剛領的課程表和學生手冊,她的心思卻有些飄忽。
九點整。
視頻請求的提示音分秒不差響起。
阮朝曦立刻接起,薩彌亞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他似乎還在辦公室,只是燈光調得暗了些,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半隱在陰影裏,顯得輪廓更加深邃。
他看上去沒什麼變化,但阮朝曦莫名覺得,他眼底那始終繃緊的弦,在看到她的瞬間,微微鬆了一絲。
“彌亞哥哥。”她對着屏幕笑了笑,將毛巾取了下來,溼漉漉的頭發披散在肩頭。
“嗯。”薩彌亞應着,目光在她還溼着的頭發上停留了片刻,“頭發吹,小心着涼。”
“知道啦,馬上就吹。”阮朝曦乖乖答應。
“吃過了?食堂怎麼樣?”他看着她,目光細細掃過她的臉,像是在確認什麼。
“吃過了,食堂人好多,要自己排隊,挺有意思的。”她分享着新鮮的體驗,“就是京市的晚上,比曼谷涼多了。”
“嗯。注意保暖,記得添衣。”薩彌亞沉默了幾秒,還是問道:“下午那只‘孔雀’,後來還有糾纏你嗎?”
“食堂又遇到了,非要請我出去吃大餐,被我拒絕了。”她聳了聳肩,語氣帶着一點小得意,“他那臉色可精彩了。”
薩彌亞眼底掠過一絲冷意,但見她處理得脆,神色如常,便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再次強調:“離他遠點。”
“知道啦!”阮朝曦應得輕快,然後興致勃勃開始跟他講起新認識的同學,談起路瑤對泰國的向往和對緬甸的隱約恐懼。
薩彌亞聽得認真,偶爾簡短回應一兩句,大多數時候只是靜靜看着她說話時生動的表情。
看着她眼中閃爍着對新環境的好奇光芒,聽着她用輕快的語調描述那些在他看來充滿潛在風險的瑣事,那股想要立刻將她帶回身邊的焦灼和深藏於心的無力,如同暗般洶涌翻騰,又被他強行按捺下去。
視頻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大多都是阮朝曦在說,薩彌亞在聽。
最後,他看了眼時間,沉聲道:“不早了,曦曦。早點休息,好好照顧自己。”
“我知道啦,彌亞哥哥你也是。”阮朝曦看着屏幕裏他深邃的眼睛,忽然問道,“你那邊…今天還順利嗎?”
薩彌亞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隨即眼底掠過一抹極淡的柔光:“老樣子。一切都在掌控。”
他沒有提及任何具體內容,那本就不是她需要接觸的世界。
“嗯,彌亞哥哥晚安。”阮朝曦點了點頭。
“晚安曦曦,明天晚上九點。”
薩彌亞嚴格遵守着不打擾她白天“自由”的承諾,也牢牢守住了他每個夜晚的聯系權。
視頻掛斷後,屏幕上他最後那道沉靜的目光似乎還在。
阮朝曦握着微微發熱的加密手機,心裏那點初到異國他鄉的漂浮感,被這通準時的視頻穩穩壓了下去。就像風箏線被輕輕拽了一下,提醒着她的來處。
緊接着,她又給曼谷的父母撥去視頻。
阮星晨似乎一直在等她,很快就接通了。
“曦曦,宿舍還習慣嗎?晚上吃了什麼?北方秋天晚上冷,有沒有受涼?”
阮星晨一連串的問題裏滿是牽掛,眼睛仔細打量着屏幕裏的女兒,仿佛想從她臉上找出任何一點不適。
“都很好,媽媽。房間很暖和。”阮朝曦把攝像頭調轉,掃過房間各處給她看,“您看,很淨,也很安靜。”
“那就好…我的曦曦真的一個人在外面了。”阮星晨說着,眼眶又有些紅,但努力笑着,“要好好吃飯,別貪涼…”
阮朝曦耐心聽着,一一應下。
墨驍寒話不多,只是問了問有沒有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是否適應新環境。
得知一切順利,他點了點頭,囑咐道:“學習之餘,可以多了解當地文化,但分寸要掌握好。記住,你是去體驗,不是去融入。”
“知道了,爸爸。”
聊了二十多分鍾,才在父母的反復叮囑中結束了通話。
她又給哥哥墨燼塵發去簡單的文字報平安,哥哥大概又是在哪裏“處理事務”,沒有回復。
放下手機,寢室裏徹底安靜下來。只有宿舍樓裏其他房間偶爾傳來的洗漱聲、談笑聲,還有窗外隱約疏淡的車流聲。
這種獨處帶着點陌生孤寂的安靜,和家裏那種被無數人無聲環繞卻又絕對安全的靜謐完全不同。
阮朝曦關掉了房間裏最後一盞燈,躺在那張對於她而言略顯硬板的小床上,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回想着這一天的經歷。
新鮮,也有些許疲憊,帶着一點點身處異鄉的孤寂,但更多的,是對即將正式開始的“普通學生”生活的隱約期待。
只是心頭那抹因爲想起薩彌亞而泛起的細微思念,染上了一層她自己尚未完全明晰的淡淡悵惘。
獨自在京市的第一天,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