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嘴谷裏。
裴野腦海裏迅速閃過前世與周文秀一起搭夥過子的片段。
記得周文秀和他說過她腿瘸的原因。
她剛下鄉來到紅旗屯,好奇心作祟。
和一同下鄉的女知青劉舒一起跟着男知青上山追野雞。
他們一起追一只彩翎野雞,誤闖到鷹嘴谷。
沒想驚動野豬窩,大野豬追得衆人四散奔逃。
她慌不擇路崴了腳,只能爬上矮樹躲着。
等大隊長帶着人找到她時,腳踝腫得像發面饅頭,骨頭錯了位,沒及時醫治,落下終身殘疾。
她城裏的爹娘來看過一次,見她成了瘸子,留下半袋糧就走了,再也沒聯系。
她終身未嫁,四十九歲那年,選擇與同樣瘸腿的裴野搭夥過子。
“嗷!”小野豬的嘶吼聲,將裴野從記憶中拉回。
只見小野豬弓起身子,四蹄蹬雪,朝着周文秀的小腿就拱了過去。
尖利的獠牙在雪光下閃着寒芒,這一下要是拱實了,皮肉肯定要被撕開。
“別動!”裴野的吼聲像炸雷。
左手猛地將架在肩頭,右手快如閃電地扣向扳機。
前世瘸腿跑不快,爲了能打到獵物,他練就了幾乎百發百中的高超槍法。
周文秀被吼聲震得一僵,下意識閉上眼。
緊接着“砰”的一聲槍響,震得山谷都嗡嗡作響。
她再睜開眼時,那只凶神惡煞的小野豬已經重重摔在雪地裏,腦袋開了花,血水瞬間將白雪浸紅一片。
“你……你是紅旗屯的裴野?”周文秀的聲音還在發顫。
昨天剛到知青點,同住的女知青就給她遠遠指認過,
說裴野是屯子裏有名的“混不吝”,遇見他記得要遠離。
裴野沒應聲,大步沖過去蹲下身,一把攥住她的腳踝:“崴了?能抬起來不?”
他指尖剛碰到棉鞋,周文秀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氣,眼淚唰地掉了下來:
“疼……我們知青隊來改善夥食,男知青說抓野雞,我和劉舒跟着來的,誰知道會碰上野豬……”
裴野心裏嘆氣,前世就是這一崴,毀了她一輩子。
他摸出棉襖裏的油紙包,那是他爹留下的跌打損傷藥。
用山螃蟹殼磨粉,加了活血的當歸,治崴腳最靈驗。
“別怕,有我在,保準你腳沒事。”
他說話時,已經利落地解開周文秀的棉鞋帶。
棉鞋是新做的,針腳很密,顯然是她來之前娘給縫的。
可此刻鞋面已經被雪水浸透,脫下來時,周文秀的襪子都和皮膚粘在了一起。
“忍忍。”裴野的聲音放軟,伸手輕輕一扯,襪子脫下來的瞬間,周文秀疼得“啊”了一聲,眼淚掉得更凶。
她的腳踝已經腫得像個發面饅頭,青紫色的瘀傷從腳踝蔓延到小腿,看着都觸目驚心。
裴野趕緊打開油紙包,倒出褐色的藥粉在掌心。
然後對着掌心哈了幾口熱氣,猛地按在她的腫處。
藥粉剛沾到皮膚,周文秀就疼得渾身一抽,下意識地張嘴,照着裴野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哎喲,姑娘,我這胳膊招你惹你了?”
裴野穿着三層棉襖,壓沒覺得疼,反而笑着打趣,
“咬壞了我,沒人給你揉藥,你這腳可就真要瘸了。”
周文秀猛地鬆嘴,臉瞬間紅透。
她別過臉,聲音微弱:“對、對不起,我太疼了……”
“知道疼就對了,說明筋沒斷。”
裴野手上沒停,掌心順時針揉着她的腳踝。
力道不輕不重,剛好能把藥粉揉進皮膚裏。
“我爹以前打獵崴腳,就用這藥,揉兩次就好利索。”
他揉得專注,睫毛上沾着的雪沫子都沒顧上擦。
周文秀偷偷轉頭看他,陽光透過樹椏落在他臉上,把他黝黑的輪廓照得柔和了些。
這男人看着糙,手可真巧,揉了沒一會兒,腳踝的劇痛就變成了酸脹,沒那麼難熬了。
“能試着動一下不?”裴野停下手,往後退了半步。
周文秀小心翼翼地抬了抬腳尖。
雖然還有點疼,但比剛才輕多了。
她眼裏閃過驚喜:“好多了!謝謝你……裴野同志。”
“謝啥,都是一個屯子的。”裴野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你這腳還不能沾地,我背你回去。”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
周文秀連忙擺手,臉頰通紅。
長這麼大,她從沒跟除了爹以外的男人親近過。
“磨蹭啥?”裴野皺起眉,將背簍給她背上,彎腰蹲在她面前,
“這地方離屯子還有五裏地,你慢慢挪回去,天黑都到不了,想喂狼?”
他的語氣帶着點不耐煩,可周文秀卻聽出了關心。
她咬了咬唇,紅着臉趴了上去,手臂輕輕環住他的脖子。
裴野剛站起來,就感覺後背貼着一片柔軟,心裏嘀咕:
糧袋子還是那麼扎實,前世到老都沒見有什麼變化。
“抓穩了。”他叮囑一聲,左手拎起死野豬,右手托着周文秀的腿彎,大步往天麻地走。
雪地裏不好走,他特意把腳步放穩,盡量不讓她顛簸。
“裴野同志,你是去山裏打獵嗎?”周文秀趴在他背上,聲音輕輕的。
“嗯,順便挖點藥材換錢。”
裴野剛走回天麻地,腳步猛地頓住。
地裏被翻得亂七八糟,剩下的天麻全沒了!
“!趙軍這!”他眼神瞬間冷得像冰,攥着野豬的手青筋暴起。
“怎麼了?”周文秀連忙問。
“沒事,小麻煩。”裴野壓下怒火,先送周文秀回屯子要緊。
他拎着野豬的手更緊了。
趙軍,你偷我的天麻,咱倆之間的賬又多一筆,我遲早統統跟你算清楚!
他不再停留,背着周文秀,拎着小野豬,快步往山下走。
周文秀趴在他背上,聞着他身上的煙火氣,心裏竟泛起一絲異樣。
傳聞裏的“混不吝”,好像和別人說的不一樣。
走到山坳時,一陣粗重的“呼哧”聲突然傳來,帶着濃烈的腥氣。
裴野的腳步猛地釘在原地,渾身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這是野豬的氣息,而且是成年野豬!
周文秀也察覺到不對,抓緊他的衣服:“怎麼了?”
裴野緩緩抬頭,視線越過前方的雪堆,心髒猛地一沉。
雪地裏,一頭足有二百斤重的大野豬正站在那裏,黑棕色的鬃毛上沾着雪。
兩只獠牙足有半尺長,上面還掛着暗紅色的血。
顯然,是他手裏這頭小野豬的媽。
大野豬的眼睛死死盯着裴野手裏的小野豬屍體,鼻孔裏噴着粗重的白氣。
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四蹄蹬雪,朝着兩人就沖了過來。
積雪被它踏得飛濺,巨大的黑影瞬間籠罩住他們。
“抓緊!”裴野嘶吼一聲,猛地將周文秀往旁邊的大樹後一推,同時舉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