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脆響,在原本還算溫馨的小店裏炸開,聽得人頭皮發麻。
楚晚寧看着地上那堆四分五裂的青花瓷片,整個人都僵住了,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那茶杯摔得粉碎,裏面殘留的一點茶漬濺在地板上,暈染開一片深色的痕跡。
“別動!”
蘇雲的聲音突然響起,帶着幾分急切。
楚晚寧正要蹲下身去撿碎片的手猛地停在半空,眼眶瞬間紅了一圈,聲音都在打顫:“老板……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這就收拾……”
“收拾什麼收拾?手不要了?”
蘇雲幾步跨過來,一把將她拉到身後,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瓷片這麼鋒利,劃破了手我還得給你付醫藥費,我這小本生意經得起你這麼折騰嗎?”
嘴上說得凶,動作卻很誠實。
他蹲下身,隨手從旁邊抽了幾張硬紙板,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碎片歸攏到一起。指尖觸碰到一塊較大的瓷片時,蘇雲的動作頓了頓。
那塊瓷片上,依稀還能看到一只色彩豔麗的公雞圖案,昂首挺,畫工細膩得仿佛要從瓷面上活過來。
“嘖,可惜了。”
蘇雲捻起那塊碎片,對着光看了看,語氣裏滿是惋惜,“大姐上次從蘇富比拍賣會上兩億拍回來的成化鬥彩雞缸杯,我就這一個喝水順手的。”
空氣突然安靜了兩秒。
楚晚寧原本還在憋着眼淚,聽到這就話,眼淚硬是給憋回去了。她眨巴了兩下掛着淚珠的大眼睛,一臉茫然地看着蘇雲的後腦勺。
兩……兩億?
就這個積滿了灰塵、被隨手扔在貨架頂層吃灰的小茶杯?
老板這是在……開玩笑吧?
楚晚寧環顧了一下四周:掉漆的牆皮,發黃的卷簾門,還有蘇雲腳上那雙拼夕夕九塊九包郵的人字拖。怎麼看,這裏都跟“兩億”這個天文數字扯不上半毛錢關系。
“老板,你別逗我了。”
楚晚寧吸了吸鼻子,以爲蘇雲是怕她內疚才故意說這種大話來安慰她,心裏的愧疚反而更深了,“這杯子多少錢?我賠。雖然我現在沒錢,但我可以打欠條,以後賺了錢一定還你。”
蘇雲把碎片倒進垃圾桶,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來瞥了她一眼。
“賠?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他走到洗手池邊沖了沖手,漫不經心地說道,“算了,反正我也嫌那杯子太小,喝口水還得續好幾次,摔了就摔了吧,正好換個大的。”
楚晚寧咬着嘴唇,低着頭不敢說話。
她覺得老板人真好。明明是自己打碎了東西,他還編這麼離譜的謊話來寬慰自己。兩億的杯子?誰家舍得拿兩億的古董喝白開水啊?那不得供在保險櫃裏每天燒香拜佛?
“不過——”
蘇雲的話鋒突然一轉,那雙桃花眼裏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雖然不用你賠錢,但這事兒要是讓我大姐知道了,她肯定得嘮叨我連個杯子都護不住。”
他重新躺回那張藤椅上,晃晃悠悠地翹起了二郎腿。
“所以,咱們得對個口供。”
楚晚寧緊張地抬起頭:“什……什麼口供?”
“就說是貓摔的。”蘇雲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貓?”
楚晚寧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四處張望,“可是店裏沒有貓啊。”
“現在是沒有。”
蘇雲指了指楚晚寧,嘴角勾起一抹惡趣味的弧度,“但只要你學一聲貓叫,這只‘貓’不就有了嗎?”
楚晚寧的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耳。
這也太羞恥了吧!
她堂堂江海大學的高冷校花,雖然現在落魄了,但讓她對着一個男人學貓叫,這簡直是……簡直是社死現場!
“能不能……換個別的懲罰?”楚晚寧雙手攪在一起,聲音細若蚊蠅,“比如多刷幾個星期的碗?”
“不行。”
蘇雲拒絕得斬釘截鐵,“碗本來就是你刷。快點,我這人耐心有限,要是等會兒我改變主意想讓你賠錢了……”
“喵……”
一聲極輕、極細的聲音從楚晚寧的喉嚨裏擠了出來,如果不仔細聽,還以爲是蚊子在哼哼。
蘇雲掏了掏耳朵:“什麼?聽不見,沒吃飯嗎?哦對了,你剛才確實沒吃飽。”
楚晚寧羞憤欲死。
她看着蘇雲那副好整以暇看戲的表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一想到那所謂的“兩億”欠款(雖然她不信,但萬一是真的呢?),她只能咬緊牙關,豁出去了。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兩只手握成拳放在臉頰邊,模仿着招財貓的動作。
“喵嗚~”
這一聲清脆婉轉,尾音還帶着一點點顫抖的軟糯,配合她那張漲紅的精致臉蛋和楚楚可憐的眼神,傷力簡直爆表。
蘇雲握着手機的手微微一抖。
這女人……
有點東西啊。
“行了行了。”
蘇雲輕咳一聲,掩飾住自己那一瞬間的心跳加速,擺了擺手,“這次就算了,下次注意點。再去給我倒杯水,記得換個結實點的杯子,別拿那些看起來就像古董的玩意兒。”
“知……知道了!”
楚晚寧如獲大赦,捂着滾燙的臉頰就要往後廚跑。
那種劫後餘生的輕鬆感,混合着剛才那一瞬間的曖昧氣氛,讓空氣裏都仿佛飄起了粉紅色的泡泡。
就在這時。
一陣低沉有力的引擎轟鳴聲,像是一頭咆哮的野獸,由遠及近,打破了這條老街清晨的寧靜。
緊接着,刺耳的刹車聲在門口響起。
一輛包至極的亮黃色保時捷911,極其囂張地橫停在了解憂雜貨鋪的門口,差點就把車頭懟進了卷簾門裏。
車門打開。
一條穿着限量版AJ的長腿邁了下來。
趙泰摘下臉上的墨鏡,露出一張有些浮腫縱欲的臉。他懷裏摟着那個下巴尖得能戳死人的整容臉網紅劉菲菲,嘴裏嚼着口香糖,一臉不可一世地走了進來。
原本有些旖旎的氣氛瞬間被沖得煙消雲散。
蘇雲皺了皺眉,看着這兩個不速之客,臉上的表情冷了下來。
“喲,挺熱鬧啊。”
趙泰環視了一圈破破爛爛的小店,目光最終落在正準備倒水的楚晚寧身上,眼神裏閃過一絲陰狠和嘲弄:
“我說怎麼找不到人呢,原來咱們高高在上的楚校花,真的躲在這個垃圾堆裏跟野男人玩過家家呢?”
他懷裏的劉菲菲更是誇張地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扇了扇風,尖細的聲音像是用指甲刮黑板一樣刺耳:
“哎呀親愛的,這什麼味兒啊?一股子窮酸氣,真是熏死人了。楚晚寧,你現在口味變得這麼重了嗎?這種連空調都裝不起的破店你也待得下去?”
楚晚寧手中的水杯晃了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那種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一點點安全感,在看到這兩個人的瞬間,再次崩塌。
蘇雲緩緩坐直了身體。
他沒有看趙泰,也沒有看那個劉菲菲,而是盯着那個剛剛被他視作“貓摔的”垃圾桶,語氣平淡得聽不出喜怒:
“有些人,活着是不是就是爲了證明物種的多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