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城的風波暫告一段落。
在確認命星錯亂的現象開始緩慢恢復後,蘇青霓便帶着衆人啓程返回青霄門。
歸途的路上,顧星闌始終保持着沉默。
他盤膝坐在飛舟的角落,表面上閉目調息,實則在識海中默默觀察着《逆命星圖》的變化。
經過凡城一役,他的壽元再次折損三年,未來五年的小運勢也被透支殆盡。星圖邊緣的那行字——“大劫將臨,煞氣滋生”——此刻顯得格外醒目。
“再這樣下去,我恐怕撐不到真正的大劫來臨。”他在心裏苦笑。
但他也清楚,正是這些看似魯莽的逆命之舉,才讓他一次次在生死邊緣活了下來。
飛舟沖破雲層,青霄門的輪廓漸漸出現在視野之中。
主峰巍峨,群峰拱衛,護山大陣的光幕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與離開時相比,青霄門似乎沒有太大變化。
但顧星闌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悄然改變。
……
主峰大殿。
顧星闌、蘇青霓以及參與凡城歷練的其他弟子,一字排開,站在殿中。
殿上,宗主端坐高位,兩側則是幾位內門長老。
氣氛,比以往任何一次宗門會議都要凝重。
“此次凡城之行,辛苦諸位了。”宗主緩緩開口,“凡城的命星錯亂,已基本得到控制,這是你們的功勞。”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但事情,並沒有結束。”
白須長老上前一步,沉聲道:“據蘇師侄與顧師侄帶回來的情報,血魔宗在凡城設立祭壇,用換命之術收集命星之力,其目的,是爲了提前打開九淵封印的一淵。”
“而在這背後,很可能有天命司的影子。”
殿內一片譁然。
“天命司?!”
“那可是統管十界命星的超然勢力,怎麼會與血魔宗這種邪修牽扯在一起?”
“這不可能吧……”
議論聲此起彼伏。
宗主抬手,壓下衆人的聲音:“我知道,這很難讓人接受。”
“但顧師侄帶回來的命星石,以及蘇師侄斬的血魔宗修士的屍體殘魂,都指向了同一個事實——”
“有人,在利用血魔宗,試探九淵封印的強度。”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勢力,屈指可數。”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殿中衆人,最終落在顧星闌身上:“顧星闌。”
“弟子在。”顧星闌躬身。
“凡城廢棄廟宇中的祭壇,是你親手摧毀的?”宗主問。
顧星闌點頭:“是。”
“命星之眼,也是你用逆命之術,將其力量反彈回祭壇,才導致其崩潰?”宗主繼續問。
顧星闌心中一震。
他沒想到,宗主竟然連這一點都知道。
“弟子……”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道,“是。”
殿內,幾位長老的目光,同時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中,有驚訝,有審視,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
白須長老冷哼一聲:“你可知,擅自使用逆命之術,是何等危險之事?”
“逆命,本就是逆天而行。”
“你一次次以自身壽元、運勢爲代價,強行改變命星軌跡,遲早會招來天罰!”
顧星闌沉默片刻,抬頭道:“弟子知道。”
“但弟子也知道,如果我不逆命,凡城的祭壇不會被毀,命星之眼不會崩潰,血魔宗的計劃,也不會被打斷。”
“凡城的百姓,會繼續在命星錯亂中死去。”
“而九淵封印,也會在一次次試探中,變得更加脆弱。”
白須長老被噎了一下,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蘇青霓上前一步,沉聲道:“顧星闌在凡城的所作所爲,雖然魯莽,但確實扭轉了局面。”
“如果沒有他,我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斬血魔宗的那名修士。”
“他有功,也有過。”
“功過相抵,弟子以爲,不應過分苛責。”
殿內,幾位長老低聲交談了幾句。
許久之後,宗主緩緩開口:“顧星闌。”
“弟子在。”
“凡城一役,你立有大功。”宗主道,“按宗門規矩,當予以嘉獎。”
他一揮手,一枚玉簡和一枚丹藥出現在顧星闌面前。
“這枚玉簡中,是一部適合你當前修爲的身法功法——《流星步》。”
“這枚丹藥,名爲‘續命丹’,可略微彌補你壽元的損耗。”
“你且收下。”
顧星闌心中一暖,躬身道:“多謝宗主。”
“不過——”宗主的語氣,再次變得嚴肅,“從今起,你不得再隨意使用逆命之術。”
“若有必須逆命之事,需先向宗門稟報。”
“否則,以宗門律例論處。”
顧星闌心中一凜:“弟子明白。”
他知道,這是宗門在給他劃出界限。
既承認他的價值,又對他保持警惕。
“此次凡城之行,暴露出一個嚴重的問題。”宗主繼續道,“我們對天命司的了解,遠遠不夠。”
“而天命司,對我們青霄門,似乎也並不陌生。”
他頓了頓,沉聲道:“從今起,宗門將暫時中止一切對外招收弟子的行動。”
“所有在外歷練的弟子,一律召回。”
“護山大陣,將提升到最高警戒級別。”
“同時,我會親自寫信,向其他宗門與正道聯盟通報此事。”
“九淵封印,關系到的是整個十界的安危,絕不能任由某些勢力肆意試探。”
殿內,一片肅靜。
顧星闌低着頭,卻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正在悄然降臨。
“顧星闌。”宗主突然又喚了他一聲。
“弟子在。”
宗主看着他,緩緩道:“你身上的秘密,已經不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
“你的逆命星核,你的命星,你的父母……”
“這一切,都與九淵封印,與天命司,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他頓了頓,繼續道:“宗門可以暫時不追究你的功法來源。”
“但你要記住——”
“從你踏入靈脈塔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站在了風暴的中心。”
“你可以選擇繼續逆命。”
“但你也要明白,你每一次逆命,都可能牽動整個十界的命星軌跡。”
顧星闌心中一震。
“弟子……”他深吸一口氣,“弟子會慎重。”
宗主點點頭:“下去吧。”
“好好修煉。”
“下一次風暴來臨之時,我希望看到的,是一個真正有能力守護自己、守護宗門的顧星闌。”
“而不是一個只會拿自己命去賭的魯莽小子。”
顧星闌躬身:“弟子謹記。”
……
走出大殿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夕陽的餘暉灑在主峰的石階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顧師兄。”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顧星闌回頭,看到王虎正氣喘籲籲地追上來。
“你跑得真快。”王虎笑道,“我在後面喊了你好幾聲。”
顧星闌笑了笑:“想事情,走得快了點。”
“顧師兄,剛才在大殿裏,宗主他們說的那些,我都聽不太懂。”王虎撓撓頭,“什麼天命司,什麼九淵封印的,感覺離我們好遠。”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我知道一件事。”
“如果不是你,凡城的那些人,可能還在受苦。”
顧星闌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那也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
“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
王虎看着他,認真道:“顧師兄,不管別人怎麼說,我都覺得,你是個好人。”
顧星闌怔了怔,隨即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好人這種評價,還是別輕易給我。”
“我做的很多事情,未必配得上這兩個字。”
王虎卻搖頭:“在我看來,你配得上。”
他拍了拍顧星闌的肩膀:“顧師兄,你以後要是還想‘逆命’,記得叫上我。”
“雖然我幫不上什麼大忙,但至少,我可以幫你擋一兩刀。”
顧星闌心中一暖:“好。”
……
回到凌雲峰的小院時,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青霄門。
顧星闌關上院門,盤膝坐在石凳上。
他先服下宗主賜予的“續命丹”。
丹藥入腹,化作一股溫熱的暖流,緩緩在經脈中流淌。
原本因壽元折損而顯得有些萎靡的氣息,漸漸有了一絲起色。
“續命丹,果然不凡。”他在心裏暗道。
隨後,他拿起那枚記載着《流星步》的玉簡,神識探入其中。
片刻之後,他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流星步》,是一部適合煉氣期修士修煉的身法功法,以“快”著稱。
配合他原本的身法,再加上《逆命星圖》的輔助,他的速度,將會得到質的提升。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先穩固修爲,把煉氣二層突破。”他在心裏暗道。
“逆命之事,能不用,就不用。”
識海中,《逆命星圖》緩緩旋轉。
星圖邊緣,那行字——“大劫將臨,煞氣滋生”——依舊清晰。
但在那行字的下方,又隱隱浮現出一行新的小字——
“逆命者,亦爲應劫之人。”
“應劫而生,應劫而死。”
顧星闌看着這行字,沉默了許久。
“應劫之人……”他喃喃道。
“那我,究竟是應誰之劫?”
是應青霄門之劫?
是應九淵封印之劫?
還是,應自己命運之劫?
他沒有答案。
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不管應誰之劫。”他在心裏道,“至少,在劫來之前,我要變得足夠強。”
“強到,有資格,選擇自己的命運。”
他閉上眼,開始運轉《流星步》的功法,配合《逆命星圖》,鞏固經脈,沖擊煉氣二層。
星力與靈力交織,在他的體內緩緩流淌。
夜色漸深,凌雲峰漸漸安靜下來。
只有那座不起眼的小院中,偶爾會有一縷星光,從窗縫中溢出,又迅速隱沒。
而在青霄門的上空,那顆原本黯淡的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變得明亮。
它的光芒,雖然還不足以與那些主命星相比,但已經足以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遠在十界之外的一座浮空聖城。
天命司的主殿內,一位身着素白長裙的女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中,倒映着漫天星鬥。
“逆命星核……”她低聲呢喃,“終於,要蘇醒了嗎?”
她抬手一揮,一面巨大的星圖出現在她面前。
星圖中央,一顆原本黯淡的星,此刻正緩緩亮起。
“顧星闌……”她輕聲念出這個名字。
“你的逆命之路,會走向何方?”
“是成爲十界的救世主?”
“還是,成爲毀滅一切的災星?”
她沒有答案。
但她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與他見面。
“天命司聖女姬紫凝,參見主星。”
她緩緩躬身。
星圖上空,一顆巨大的主命星緩緩旋轉,仿佛在回應她的問候。
而在遙遠的青霄門,顧星闌對此一無所知。
他只是默默運轉功法,一點點提升自己的修爲。
逆命之路,還很長。
但他已經邁出了堅定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