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陽光斜斜地照進客廳。
樊勝美坐在沙發上看書，腳踝上的銀色腳環在光線下泛着冷光。
很安靜。
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然後——
砰！砰！砰！
粗暴的拍門聲毫無征兆地炸響。
力道之大，震得門板都在顫動。
樊勝美手裏的書掉在地上。
心髒猛地一縮。
她僵住，聽外面的聲音。
一個尖銳的女聲穿透厚重的門板:
“樊勝美！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
是母親。
緊接着是弟弟樊勝英不耐煩的嚷嚷:
“姐！快開門！媽和我都找過來了！”
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
他們怎麼會找到這裏？
誰告訴他們的？
拍門聲更重了，夾雜着母親拔高的哭喊:
“你這個沒良心的！攀上高枝了就不認娘家人了是吧？！躲着不見人？我讓你躲！”
鄰居的門似乎開了一條縫，有細微的議論聲傳來。
樊勝美深吸一口氣，站起來。
腳像灌了鉛，每一步都沉重。
她走到門後，透過貓眼往外看。
母親那張刻薄的臉因憤怒而扭曲，眼睛瞪得很大。
樊勝英站在旁邊，一臉的不耐煩和貪婪，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豪華的走廊。
“樊勝美！再不開門我喊了！讓整棟樓都知道你是個不孝女！”母親開始用指甲刮門，發出刺耳的聲音。
樊勝美閉了閉眼，擰開門鎖。
門剛開一條縫，母親就用力擠了進來。
力氣大得驚人。
樊勝英緊隨其後，像回自己家一樣大搖大擺走進客廳。
“喲，”他環顧四周，吹了聲口哨，“這地方可以啊姐。真傍上大款了？”
母親一進來就死死抓住樊勝美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肉裏。
“好啊你！住這麼好的地方！穿得人模狗樣的！”她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樊勝美身上的家居服——那是孟宴臣準備的，質感很好的絲質套裝。
“媽，你們怎麼找到這裏的？”樊勝美試圖抽回手，聲音澀。
“怎麼找到？”母親嗓門尖利，“你弟的朋友看見你從豪車上下來，進了這棟樓！一打聽，這可是全市最貴的公寓！行啊樊勝美，翅膀硬了，有錢住這種地方，沒錢給你弟還債？”
樊勝英一屁股坐在昂貴的真皮沙發上，翹起二郎腿。
“姐，別廢話了。媽都快被那些要債的瘋了。你既然找了個有錢的，趕緊讓他拿點錢出來。不多，先拿五十萬應應急。”
五十萬。
他說得輕鬆得像要五十塊。
樊勝美看着眼前這兩個人。
母親眼睛裏只有貪婪和算計，沒有一絲一毫對她的關心。
弟弟像個大爺一樣癱在沙發上，理所當然地索要。
胃裏一陣翻攪。
“我沒錢。”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很冷，“這房子不是我的，我只是……暫時借住。”
“借住？”母親嗤笑，唾沫星子噴到她臉上，“騙鬼呢？哪個男人這麼大方把這種豪宅給你‘借住’？你肯定是被人包養了！”
“我沒有！”
“還嘴硬！”母親揚手，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臉上。
啪！
清脆的響聲在空曠的客廳裏回蕩。
臉頰辣地疼，耳朵嗡嗡作響。
樊勝美偏着頭，沒動。
“有錢不拿回家養弟弟，拿去養小白臉？”母親指着她鼻子罵，“我白養你這麼大了！你爸死得早，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這麼報答我？”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不是因爲疼。
是因爲絕望。
走廊裏，已經有幾扇門悄悄打開了縫隙。
好奇的、探究的、鄙夷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背上。
樊勝英站起來，走到她面前，伸手:
“姐，別讓媽生氣。把錢拿出來，我們馬上走。”
“我說了，我沒錢。”樊勝美往後退了一步，聲音發抖，“你們走，快走……”
“走？”母親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拍大腿哭嚎，“我不走！今天你不拿錢出來，我就死在這裏！讓大家都看看，你這個不孝女是怎麼死自己親媽的！”
哭喊聲在走廊裏回蕩。
鄰居的門開得更大了。
竊竊私語聲越來越清晰。
樊勝美站在那裏，看着坐在地上撒潑的母親，看着一臉無賴的弟弟。
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羞恥像水一樣淹沒她。
就在母親哭嚎到最高時——
一個穿着黑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
是孟宴臣的管家，姓陳。
他身後跟着兩名身材高大的保安。
陳管家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屋內的混亂，目光在坐在地上的樊母和癱在沙發上的樊勝英身上停留了一秒。
然後，他看向樊勝美。
微微頷首。
“樊小姐。”他的聲音平穩，不帶任何情緒，“孟先生吩咐，需要清理一下門口的噪音。”
坐在地上的樊母哭聲戛然而止。
她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現的管家和保安，有點懵。
樊勝英也站了起來，警惕地看着來人。
“你、你們是誰？”母親結結巴巴地問。
陳管家沒理她。
他看向兩名保安，做了個手勢。
保安上前，一左一右站在樊母和樊勝英身邊。
“兩位，”陳管家語氣禮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壓迫感，“這裏不歡迎訪客。請立刻離開。”
“你憑什麼趕我們走？”樊勝英梗着脖子嚷，“這是我姐住的地方！”
陳管家這才看向他，眼神冰冷。
“這是孟先生的私人住所。”他一字一頓，“未經允許闖入，我們可以報警處理。”
“報警”兩個字，讓樊母臉色一變。
她慌忙從地上爬起來，拽了拽兒子的衣袖。
“勝英，算了算了……”
“媽！”樊勝英還想說什麼，但保安已經近一步。
他縮了縮脖子，不情願地往外走。
走到門口，他回頭狠狠瞪了樊勝美一眼，壓低聲音:
“姐，你等着。這事沒完。”
樊勝美站在原地，沒說話。
陳管家對保安點了點頭。
保安“護送”着樊母和樊勝英離開。
哭鬧聲漸漸遠去。
走廊裏看熱鬧的鄰居，也悄悄關上了門。
世界重新安靜下來。
陳管家轉向樊勝美，遞上一塊淨的手帕。
“樊小姐，需要處理一下臉嗎？”
樊勝美沒接。
她看着管家，聲音沙啞:
“他……知道了？”
這個“他”，指的當然是孟宴臣。
陳管家收回手帕，微微躬身。
“孟先生交代過，有任何突發狀況，第一時間向他匯報。”
他頓了頓，補充:
“另外，孟先生說，希望您能處理好您的‘家事’。他不希望再看到類似的……噪音。”
說完，他再次頷首，帶着保安轉身離開。
門被輕輕關上。
客廳裏只剩下樊勝美一個人。
臉頰還在辣地疼。
她慢慢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左臉有明顯的紅痕，頭發凌亂。
眼睛通紅，但沒有眼淚。
她看着那個狼狽的影子，看了很久。
然後，抬手，用力擦掉臉上殘留的溼意。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
她拿出來。
是孟宴臣發來的消息。
只有一行字:
“下次再有這種事，記得關門。”
下面附着一張截圖。
是剛才走廊監控拍下的畫面——她開門，母親闖進來，弟弟大搖大擺走進客廳。
時間戳精確到秒。
樊勝美盯着那行字，指尖冰涼。
原來他一直看着。
像看一場鬧劇。
她關掉手機，轉身走回客廳。
彎腰，撿起剛才掉在地上的書。
拍了拍灰塵。
然後，走到玄關，把門反鎖。
咔噠。
清脆的落鎖聲。
她背靠着冰冷的門板，慢慢滑坐到地上。
腳踝處，銀色腳環的藍光幽幽閃爍。
像在提醒她:
逃不掉。
無論是外面的獵人，還是家裏的吸血鬼。
她都逃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