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了王掌櫃這個蒼蠅,又成功將第一批文物轉移出去,聚寶閣的子暫時安穩了下來。
龍大海利用這段時間,開始系統地訓練李鐵柱和張禿子手下的那批人。
他不教他們怎麼打家劫舍,而是教他們如何跟蹤、如何盯梢、如何識別可疑人員,甚至還教了他們一些簡單的語對話和本人的生活習慣。
李鐵柱本來就是軍中精英,學這些東西一點就通,很快就成了這支小隊伍的頭兒。張禿子那些地痞,雖然文化不高,但常年在街面上混,一個個都是人精,學起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也是飛快。
一支小小的、屬於龍大海自己的情報和安保隊伍,就這樣悄然成形了。
而蘇夢凡,也成了聚寶閣的常客。
她幾乎每天都會來店裏,一開始是來感謝龍大海的,後來,就變成了習慣。
她不再是那個焦急求助的女學生,而是龍大海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她幫着龍大海整理那些從古墓裏帶出來的文物的資料,爲每一件文物都建立了詳細的檔案,包括名稱、年代、特征、以及相關的歷史背景。她字跡娟秀,條理清晰,做得比專業的博物館研究員還好。
她還利用自己懂外語的優勢,每天都去搜集英文和文的報紙,把上面關於戰局的最新消息翻譯給龍大海聽,讓他能夠更準確地把握時局的走向。
龍大海也毫不藏私,將自己前世積累的那些鑑寶知識,一點點地教給她。從瓷器的胎釉,到書畫的筆墨,再到青銅器的紋飾,他講得深入淺出,總能用最簡單的語言,說清最復雜的道理。
蘇夢凡冰雪聰明,本就有家學淵源,一點就透,進步神速。
兩人經常在後院的燈下,一個整理資料,一個擦拭文物,一待就是一整個晚上。
他們聊文物背後的故事,聊國家的命運,聊那些在戰火中流離失所的百姓。
在這些深夜的交談中,一種微妙的情愫,在兩人之間悄悄地滋生、蔓延。
蘇夢凡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看龍大海專注的樣子。他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年紀,但那雙眼睛裏,卻藏着遠超年齡的深邃和沉穩。他做事果決,心思縝密,更有一腔滾燙的報國熱血。這個男人,就像一個謎,讓她忍不住想要去探究,去靠近。
而龍大海,也早已被這個外柔內剛的女孩所吸引。她善良、聰慧,有主見,更有這個時代女性少有的勇氣和擔當。在他充滿算計和鬥爭的世界裏,蘇夢凡就像一縷清泉,一抹暖陽,讓他感到溫暖和安寧。
只是,在這亂世之中,誰都沒有勇氣先捅破那層窗戶紙。兒女情長,在國仇家恨面前,似乎顯得太奢侈了。
平靜的子沒有持續太久。
雖然王掌櫃被當了替死鬼,但僞警察局的副局長劉懷安,卻始終覺得這事有蹊蹺。他是個老狐狸,直覺告訴他,一個王掌櫃,沒那麼大本事。
他的調查,很快就重新回到了蘇教授身上。蘇教授雖然躲了起來,但他的女兒蘇夢凡,卻一直在活動。
劉懷安派出了手下的便衣特務,開始二十四小時秘密跟蹤蘇夢凡,希望能從她身上,找到蘇教授的下落,或者那批失蹤國寶的線索。
這天傍晚,蘇夢凡像往常一樣,從燕京大學的圖書館出來,準備回聚寶閣。
她剛拐進一條回家的必經之路——一條狹窄的胡同,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身後,有兩個穿着短衫的男人,不遠不近地跟着她。她加快腳步,他們也加快腳步。她放慢腳步,他們也跟着放慢。
蘇夢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她心裏慌亂,但臉上卻強作鎮定,繼續往前走。胡同的盡頭,就是人來人往的大街,只要到了那裏,他們就不敢怎麼樣了。
可就在她離胡同口只有十幾米的時候,胡同前面突然又出現了兩個男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前後夾擊!
“蘇小姐,跟我們走一趟吧。劉局長有請。”前面的一個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蘇夢凡一步步後退,後背很快就抵在了冰冷的牆壁上。
就在這危急關頭,負責暗中保護她的李鐵柱,本該出現。但今天不巧,他在另一條街上發現了一個疑似本特務的目標,跟了過去,暫時被拖住了。
而龍大海,今天在店裏一直心神不寧,總感覺要出事。他越想越不放心,脆關了店門,親自來接蘇夢凡。
他剛走到胡同口,就看到了裏面對峙的一幕。
龍大海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他沒有絲毫猶豫,抄起路邊一個菜販子丟下的扁擔,大吼一聲,如猛虎般沖了進去!
“找死!”
堵在前面的兩個特務沒想到會半路出個程咬金,反應過來時,龍大海手裏的扁擔已經帶着風聲,狠狠地抽在了其中一人的臉上!
那人慘叫一聲,滿口牙齒混着血沫飛了出去,當場倒地。
另一人嚇了一跳,剛要去掏懷裏的槍,龍大海已經欺身上前,一腳踹在他的手腕上,隨即一記手刀,重重地砍在他的後頸。那人悶哼一聲,軟軟地癱了下去。
後面的兩個特務見狀,立刻從兩邊包抄上來。
“夢凡,快跑!”龍大海大喊一聲,揮舞着扁擔,迎了上去。
蘇夢凡嚇得腿都軟了,但她知道自己留在這裏只會是累贅。她咬着牙,轉身就往胡同外面跑。
一場混亂的追逐,在北平城裏錯綜復雜的胡同裏展開。
龍大海雖然憑着一股狠勁打倒了兩個,但對方人多,很快又有援兵趕到。他拉着蘇夢凡,在狹窄的胡同裏左沖右突。
在他們耳邊呼嘯而過,好幾次都擦着頭皮飛過去。
在一個拐角,前面是一堵死牆,後面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完了!”蘇夢凡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龍大海猛地拉了她一把,指着旁邊一個堆滿雜物的狹小死角,低聲道:“進去!”
那空間極爲狹窄,只能容納一個人。龍大海想都沒想,把蘇夢凡用力推了進去,自己則用高大的身軀,緊緊地堵在外面,將她完全護在了自己和牆壁之間。
空間太小了,兩人幾乎是膛貼着後背,緊緊地擠在一起。
蘇夢凡能清晰地聽到龍大海劇烈的心跳聲,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灼熱體溫,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她的臉“刷”的一下就紅透了,心跳得比剛才被追時還要快。
追兵的腳步聲從胡同口跑過,越來越遠。
狹小的空間裏,只剩下兩人沉重的呼吸聲和擂鼓般的心跳。
危險過去了,但兩人誰也沒有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龍大海才低聲開口,聲音因爲剛才的劇烈運動而有些沙啞:“以後,別離開我身邊。”
他的話,簡單,直接,卻像一道暖流,瞬間涌遍了蘇夢凡的全身。
她沒有回答,只是在龍大海看不見的角落裏,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眶一熱,淚水無聲地滑落。
龍大海感覺到身後的人輕輕的顫抖,他沒有回頭,只是伸出手,摸索着,找到了她冰涼的小手,然後,緊緊地握住。
她的手很軟,在他的掌心裏微微掙扎了一下,便不再動了。
這一刻,不需要更多的言語。
在這槍炮聲隨時會響起的亂世裏,在這被敵人占領的城市裏,兩只手,兩顆心,緊緊地靠在了一起。
他們看着胡同上方那一片被切割得不成形狀的夜空,都知道,未來的路只會更加危險。
但從今晚起,他們不再是孤身一人。
龍大海握着她的手,心裏卻在想着另一件事。
北平,已經成了一座越來越緊的牢籠。劉懷安已經盯上了他們,龜田一郎也絕不會善罷甘休。繼續留在這裏,遲早會被甕中捉鱉。
是時候了。
是時候去那個更大,也更危險的舞台了。
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