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風，裹着年關的氣息，刮過特勤中隊的營區。營區門口的紅燈籠已經掛了起來，紅彤彤的，映得牆面都染上了幾分暖意。訓練場上的積雪還沒完全融化，踩上去咯吱作響，隊員們的訓練卻沒半分鬆懈，呼喝聲在寒風裏蕩開，帶着一股子不服輸的韌勁。
離春節只剩三天了，中隊的食堂裏飄出了炸丸子的香氣，隔壁的活動室裏，幾個年輕隊員正踩着凳子貼春聯，“赴湯蹈火爲人民”的橫批剛粘好，就引來一陣叫好聲。陸明站在走廊上，看着眼前這幅熱鬧的景象，嘴角的笑意藏了又藏。
這是他重生後，和兄弟們一起過的第一個春節。前世的年關，他要麼是在救援現場啃着冷硬的饅頭，要麼是守着空蕩蕩的營區，聽着遠處的鞭炮聲發呆。如今身邊有這群生龍活虎的兄弟，有此起彼伏的笑聲，連寒風都透着幾分溫柔。
“明隊！你快來看看，我們這春聯貼得正不正？”李虎的大嗓門從活動室裏傳出來，他手裏還捏着一卷膠帶，臉上沾了點紅色的漿糊，活像個大花貓。
陸明笑着走過去，伸手幫他把臉上的漿糊擦掉：“你小子，貼個春聯都能把自己搞成這樣。”
“嘿嘿，這不是着急嘛！”李虎撓了撓頭，指着春聯得意道，“你看，這字多有勁！我特意找文書寫的，比街上買的強多了！”
林小宇也湊了過來，他手裏捧着一疊窗花，都是自己剪的，紅紙上的兔子活靈活現——今年是兔年。“明隊，你看我剪的窗花，貼在宿舍窗戶上，肯定好看！”
“好看，”陸明點點頭，接過一張窗花，指尖拂過細膩的紋路，“咱們中隊今年的年味兒，肯定最足。”
趙剛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手裏拿着一份文件，臉上帶着幾分嚴肅，卻又難掩笑意：“陸明，支隊的通知下來了。春節期間，咱們中隊承擔主城區的應急備勤任務，全員在崗，隨時待命。”
陸明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心裏卻早有準備。消防員的春節，從來都是和“堅守”兩個字綁在一起的。他接過文件，掃了一眼，沉聲說道：“我知道了。通知下去，春節期間，戰備物資全部清點到位，車輛二十四小時待命，人員輪班休息，但是手機必須保持暢通，一分鍾內完畢！”
“放心吧明隊！”李虎立刻挺起膛，“保證完成任務！”
“還有，”陸明補充道，“食堂那邊多準備點年貨，兄弟們辛苦一年了，年夜飯必須豐盛。就算不能回家，也要讓大家在中隊過個好年！”
“得嘞！”旁邊的炊事班長立刻應下，“我早就琢磨好了，年夜飯弄個火鍋宴，再燉上一大鍋排骨，保證兄弟們吃得滿意！”
營區裏的年味越來越濃了。除夕那天，天還沒亮，炊事班的燈就亮了起來，剁肉餡的聲音、洗菜的聲音，交織成一首熱鬧的晨曲。上午的時候，支隊的領導來慰問，帶來了水果和年貨，和隊員們一起貼福字，聊家常，營區裏的笑聲就沒停過。
下午，隊員們都換上了淨的常服，三三兩兩地聚在活動室裏，有的打牌，有的看電視，有的湊在一起包餃子。李虎包餃子的手藝實在不怎麼樣，包出來的餃子不是露餡就是歪歪扭扭，惹得大家一陣哄笑。林小宇則心靈手巧，包出來的餃子個個精致，還在上面捏了小花邊。
陸明也加入了包餃子的隊伍，他的手藝不算頂尖，但也中規中矩。看着手裏圓潤的餃子，他想起前世的除夕，也是在中隊，也是和一群兄弟，只是那時的他，還帶着幾分年少輕狂的浮躁。如今再拿起擀面杖，心裏多的是沉甸甸的責任。
“明隊，你包的餃子像元寶！”林小宇看着陸明手裏的餃子，眼睛一亮。
“借你吉言，”陸明笑着說，“希望咱們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夜幕降臨的時候，年夜飯的火鍋已經咕嘟咕嘟地翻滾起來。紅油鍋底、清湯鍋底，擺了滿滿一桌子，羊肉卷、牛肉卷、各種蔬菜丸子，堆得像小山一樣。隊員們圍坐在一起，舉起裝滿飲料的杯子，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新年快樂！”
“杯！”
熱氣騰騰的霧氣裏，一張張年輕的臉龐都帶着笑意。李虎吃得滿頭大汗，一邊往嘴裏塞肉，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這頓年夜飯，比我媽做的還好吃！”
林小宇則細心地給身邊的老隊員夾菜，嘴裏說着：“王叔，您多吃點，這個羊肉嫩。”
陸明端着杯子，走到每一桌跟前，和兄弟們碰杯。他看着大家的笑臉，心裏暖暖的。這就是他的家，是他用生命守護的地方，也是他重生後，最珍貴的羈絆。
窗外的鞭炮聲漸漸響了起來，噼裏啪啦的，映得夜空一片絢爛。電視裏傳來春晚主持人喜慶的聲音，歌舞升平，國泰民安。隊員們的笑聲和鞭炮聲混在一起，熱鬧得不像話。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警鈴聲，突然劃破了營區的寧靜！
那聲音尖銳、刺耳，像是一把利劍，瞬間刺破了年關的祥和。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刻在骨子裏的警惕和堅毅。
“警鈴！”李虎第一個反應過來，猛地放下筷子，“有任務！”
陸明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站起身，聲音洪亮如鍾：“全體！”
隊員們的動作快得驚人，剛才還圍坐在一起吃年夜飯的一群人，眨眼間就沖了出去。換作訓服、拿裝備、登車，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不過一分鍾，所有人都已經在消防車旁列隊完畢，一個個身姿挺拔，眼神銳利如鷹。
趙剛拿着對講機跑了過來，臉色凝重：“指揮中心來電！主城區幸福小區，居民樓燃氣泄漏引發爆炸，有人員被困！火勢正在蔓延，請求緊急支援！”
幸福小區！陸明的心猛地一沉。他記得這個小區，是個老小區，樓間距窄，消防通道還經常被私家車占用。前世的春節，這裏也曾發生過一起燃氣泄漏事故，因爲救援不及時，造成了三人死亡，兩人重傷。
“該死！”陸明低罵一聲，前世的遺憾又一次涌上心頭，“全體都有！登車！目標幸福小區！”
消防車的警笛聲，在除夕夜的夜空裏驟然響起，尖銳的聲音穿透了鞭炮聲，穿透了歡笑聲，朝着幸福小區的方向疾馳而去。
車廂裏，一片寂靜。隊員們都在檢查自己的裝備，眼神專注而嚴肅。李虎攥緊了手裏的破拆工具，指節發白；林小宇則反復檢查着急救箱，確保裏面的藥品齊全。
陸明坐在副駕駛座上，手裏緊緊攥着一張主城區的地圖，手指在幸福小區的位置上反復摩挲。他的眉頭緊鎖，心裏一遍遍盤算着救援方案。
“趙隊，通知前方交警，清空幸福小區周邊的道路！”陸明的聲音冷靜得可怕，“幸福小區的消防通道被占，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清理出一條路來！”
“已經通知了！”趙剛點點頭，“指揮中心正在協調各方力量！”
消防車在馬路上飛馳，窗外的煙花還在綻放，絢爛的光影映在隊員們的臉上，卻沒人有心思去看。車廂裏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只有警笛聲在耳邊不斷回響。
二十分鍾後，消防車抵達了幸福小區。
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小區裏的一棟六層居民樓，三樓的位置已經被炸出了一個大洞，滾滾的濃煙從洞口涌出來，伴隨着橘紅色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玻璃碎片散落了一地，樓底下圍滿了驚慌失措的居民，哭喊聲、尖叫聲此起彼伏。
“警戒線！立刻拉起警戒線！”陸明跳下車，對着隊員們大喊，“疏散周圍群衆！快！”
隊員們立刻行動起來，有的拉起警戒線，有的疏散群衆，有的則拿出滅火裝備，準備戰鬥。
“隊長！裏面有人喊救命！”一名隊員指着三樓的洞口，大聲喊道。
陸明抬頭望去，只見洞口處，有一個女人正揮舞着手臂，聲音嘶啞地喊着：“救命！救救我的孩子！”
他的心一緊，立刻喊道：“一組！跟我上！二組！架設水槍，壓制火勢！三組！負責搜救其他被困人員！”
“收到！”
陸明拿起空氣呼吸器戴上，又抓起一把破拆斧，對着李虎和林小宇喊道：“你們兩個，跟我來！”
三人一前一後，朝着居民樓沖去。樓道裏彌漫着刺鼻的燃氣味和煙味，能見度極低。腳下的玻璃碎片硌得人腳底生疼，牆壁被燒得滾燙，時不時有燃燒的木塊掉下來，發出噼啪的聲響。
“小心頭頂！”陸明大喊一聲，一把推開了差點被木塊砸中的林小宇。
林小宇嚇出一身冷汗，連忙點頭：“謝謝明隊！”
三人艱難地爬到三樓，那個被炸出的大洞就在眼前。濃煙滾滾，熱浪灼人，隱約能聽到裏面傳來孩子的哭聲。
“嫂子！你在哪裏？”陸明對着洞口大喊。
“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女人的聲音從裏面傳來，帶着哭腔，“我的孩子被卡住了！求求你們救救他！”
陸明深吸一口氣，彎腰鑽進了洞口。裏面的火勢比想象中更猛，客廳裏的沙發和茶幾都在燃燒，天花板的吊頂已經燒塌了一半，搖搖欲墜。
那個女人蜷縮在臥室門口，懷裏緊緊抱着一個小男孩，小男孩的腿被掉落的衣櫃壓住了，哭得撕心裂肺。
“嫂子，別怕！我們來了！”陸明大喊着，沖了過去。
李虎和林小宇也跟着沖了進來，三人立刻拿起破拆工具，開始清理壓在小男孩腿上的衣櫃。衣櫃是實木的，沉重無比，每挪動一點，都要費九牛二虎之力。
濃煙嗆得人嗓子生疼，空氣呼吸器裏的氧氣越來越少，陸明的額頭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咬着牙，手裏的破拆斧掄得飛快，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快一點，再快一點！
“加油！再加把勁！”李虎憋得滿臉通紅，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終於，衣櫃被挪開了一條縫隙。陸明小心翼翼地伸手進去，想要把小男孩抱出來，卻發現小男孩的腿被卡住了，本動彈不得。
“不行！這樣抱不出來！”陸明急得滿頭大汗，“必須把衣櫃完全移開！”
就在這時，頭頂的吊頂突然發出一聲脆響，一大塊燃燒的石膏板掉了下來，直直地朝着女人和孩子砸去！
“小心！”陸明眼疾手快，一把將女人和孩子護在身下，用自己的後背硬生生擋住了那塊石膏板。
滾燙的石膏板砸在背上，疼得陸明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他咬着牙，硬是沒哼一聲。
“明隊！”李虎和林小宇都嚇壞了，連忙撲過來。
“我沒事！”陸明喘着粗氣，推開身上的石膏板，“快！繼續拆！”
三人不敢耽擱，使出渾身力氣，終於把衣櫃完全移開了。陸明小心翼翼地抱起小男孩，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幸好只是皮外傷，沒有傷到骨頭。
“嫂子，快跟我們走！”陸明抱着孩子，對着女人喊道。
女人感激得熱淚盈眶，連連點頭，跟着陸明朝着洞口走去。
就在他們快要到達洞口的時候，客廳裏的燃氣管道突然發出一聲巨響，緊接着，一股巨大的火焰噴涌而出，朝着他們撲了過來！
“不好！燃氣爆炸！”陸明臉色大變，他猛地將女人和孩子推到李虎懷裏，“帶他們走！快！”
說完，他轉身撲向旁邊的滅火器，對着火焰瘋狂噴射。
白色的粉噴涌而出，暫時壓制住了火勢。陸明的作訓服已經被燒得破爛不堪，後背的疼痛越來越劇烈，但他死死咬着牙，不肯後退一步。
“明隊！快走！”李虎抱着孩子，拉着女人，對着陸明大喊。
陸明看到他們已經安全地沖出了洞口，這才鬆了一口氣。他轉身朝着洞口跑去，就在他沖出洞口的那一刻，身後的臥室轟然坍塌，揚起漫天的煙塵。
他踉蹌着站穩腳跟，後背的疼痛讓他忍不住齜牙咧嘴。李虎和林小宇立刻圍了上來，臉上滿是擔憂。
“明隊！你怎麼樣？”
“我沒事，”陸明擺了擺手，看着懷裏安然無恙的小男孩，心裏涌起一股暖流，“孩子沒事就好。”
樓下的水槍已經壓制住了火勢，橘紅色的火光漸漸暗淡下去。隊員們正在搜救其他被困人員，一個個身影在濃煙裏穿梭，忙碌而有序。
女人抱着孩子，對着陸明深深鞠了一躬，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謝謝你們！謝謝你們！你們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啊！”
陸明連忙扶起她：“嫂子，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鞭炮聲已經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鳥鳴聲。除夕夜的救援，終於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所有被困人員都被成功救出，沒有一人傷亡。
隊員們拖着疲憊的身體，坐在消防車的旁邊，一個個灰頭土臉，卻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李虎從懷裏掏出一個還熱乎的包子，遞給陸明：“明隊，吃點東西吧，這是炊事班特意給我們留的。”
陸明接過包子，咬了一口，溫熱的餡料在嘴裏化開，帶着濃濃的年味。他看着身邊這群疲憊卻堅毅的兄弟，看着遠處漸漸升起的朝陽，心裏充滿了力量。
朝陽的光芒灑在紅色的消防車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新的一年，真的來了。
林小宇看着天邊的朝陽，輕聲說道：“太陽出來了，新年好啊。”
陸明笑了笑，舉起手裏的包子：“新年好！兄弟們，等回去了，咱們把沒吃完的年夜飯，接着補上！”
“好！”隊員們齊聲大喊，聲音在晨曦裏回蕩，響亮而悠長。
新春守歲，警鈴不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