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幾天的教訓，修復部主任老張現在看沈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隨時會引爆的核反應堆——既敬畏，又想離遠點。
“那個……小沈啊。” 老張站在地字二號庫的門口，死活不敢進去，只把一個鋪着紅絨布的托盤遞了過來。 “這是今天剛送來的新活兒。唐代的海獸葡萄鏡，剛出土，土沁嚴重，需要做除垢和封護。”
沈安接過托盤。 上面放着一面巴掌大小的銅鏡。雖然被泥土覆蓋，但依然能看出背面精繁復的瑞獸浮雕，工藝極盡奢華。
“對了，送來的人說……這鏡子有點‘邪’。”老張壓低聲音，“之前的收藏家說，半夜總能聽到女人照鏡子哼歌的聲音，嚇得不敢留，這才捐給咱們館的。”
沈安淡定地點頭：“知道了。放那吧。”
老張如蒙大赦，轉頭就跑。
沈安端着托盤，走進了隔壁的修復室。 這裏和秦戈所在的“地字一號庫”只隔了一道牆。
她剛把銅鏡放在工作台上，還沒來得及戴手套，一股濃鬱的脂粉香氣就撲鼻而來。
緊接着，一個嬌滴滴、帶着幾分慵懶的女聲在空氣中響起： “哎呀，這什麼破地方？又冷又暗，連個熏香都沒有。本宮的皮膚都要裂了。”
沈安推了推眼鏡，抬頭。
只見銅鏡上方，不知何時浮現出一個身穿華麗唐裝、體態豐腴的女子虛影。她手裏拿着一把團扇，正嫌棄地捂着鼻子，眼角眉梢盡是風情，卻也透着一股子刻薄勁兒。
這是一位“鏡靈”。
“看什麼看？” 唐裝女子發現了沈安，柳眉一豎，頤指氣使地說道，“還不快去打盆溫水來？本宮要沐浴。記住了，要用無水，加三錢玫瑰露，否則本宮可是要過敏的。”
沈安面無表情地打開工具箱，拿出一瓶除鏽用的弱酸溶液。 “這裏沒有玫瑰露，只有檸檬酸。洗嗎？”
“你敢？！” 唐裝女子瞪大了眼睛，像是聽到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哪裏來的野丫頭，一點規矩都不懂！在長安城，想伺候本宮的人能排到朱雀大街！信不信本宮迷了你的心智，讓你自己掌嘴？”
說着，銅鏡表面泛起一陣詭異的粉色光暈。 那是一種低級的魅惑術，普通人若是中了招，就會變得神志不清，甚至產生幻覺。
沈安只覺得眼前微微一花。 但也僅此而已。
她天天對着秦戈那個煞氣滔天的千年凶兵，這種級別的魅惑術對她來說，就像是撓癢癢。
“省省吧。” 沈安嘆了口氣，拿棉籤沾了藥水，“我還要寫修復報告，沒空陪你演宮鬥劇。配合一點，早點洗完早點睡覺。”
見魅惑術無效，唐裝女子愣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 “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手中的團扇猛地一揮，一股陰冷的風卷着桌上的刻刀，直直地朝沈安的手背劃去—— “既然你不聽話，本宮就廢了你的手，換個乖巧的來！”
沈安眼神一冷，剛想躲避。
就在這時。
“砰！”
隔壁的一號庫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緊接着，一股恐怖到令人窒息的黑色煞氣，無視了牆壁的阻隔，如同一頭蘇醒的黑龍，瞬間沖進了二號修復室！
那股煞氣之強，直接將屋內的溫度降到了絕對零度。
唐裝女子剛卷起來的那陣陰風，在這股力量面前，就像是燭火遇到了台風，瞬間滅得淨淨。
“哪來的雜碎？” 一個暴躁、陰冷、帶着濃濃起床氣的聲音，在房間裏炸響。
下一秒。 秦戈的身影直接穿牆而過（物理意義上的穿牆）。
他依舊是一身黑袍，長發披散，眼底帶着沒睡醒的紅血絲，周身黑氣翻涌，顯然心情極差。
他手裏還拿着那杯沒喝完的草莓波波茶（當然是靈體狀態的），此時正一臉不爽地看着那面瑟瑟發抖的銅鏡。
“吵死了。” 秦戈冷冷地吐出三個字，“本座在隔壁補覺，你在鬼叫什麼？”
唐裝女子在看到秦戈的那一瞬間，原本囂張的氣焰瞬間煙消雲散。 作爲靈體，她比人類更能直觀地感受到等級的壓制。
眼前這位……哪裏是什麼靈？ 這分明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神！是兵器譜上的祖宗！
“大……大人……” 唐裝女子嚇得花容失色，虛影瞬間縮小了一半，直接跪在了半空中，“妾身……妾身不知大人在此……”
秦戈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沈安身上，又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刻刀。
“她剛才想動你？”秦戈問沈安，語氣平淡，卻透着一股危險的寒意。
沈安聳了聳肩：“大概是覺得我伺候得不好，想換個人。”
“呵。” 秦戈冷笑一聲。
他轉過頭，那雙紅瞳死死盯着唐裝女子。 “換人？”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使喚她？” 秦戈的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霸道得不講道理： “這女人是本座的御用修復師。除了本座，誰敢讓她活？”
“甚至還想傷她的手？” 秦戈眯起眼，手中的茶杯被黑氣托住，他騰出一只手，對着銅鏡虛空一抓。
“啊——！！！” 唐裝女子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只見那面銅鏡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捏住，鏡面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嘎聲，幾道細微的裂紋瞬間出現。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女子拼命磕頭，眼淚鼻涕直流，哪裏還有剛才半點貴婦的樣子，“妾身錯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高抬貴手！”
沈安見狀，趕緊開口：“哎哎哎！輕點！捏碎了我還得補，很麻煩的！”
秦戈動作一頓。 他嫌棄地鬆開手，像是扔垃圾一樣把那股煞氣散去。
“滾回鏡子裏去。” 他冷冷地說道，“再敢發出一點聲音，本座就讓你變成一堆廢銅，拿去熔了做夜壺。”
“是是是！妾身這就滾！這就滾！” 唐裝女子如蒙大赦，化作一道青煙，“嗖”地一聲鑽回了銅鏡裏。 下一秒，銅鏡表面的光澤徹底暗淡下去，變成了一塊普普通通、死氣沉沉的古董。別說說話了，連大氣都不敢喘。
世界清靜了。
沈安鬆了口氣，撿起地上的刻刀。 她轉頭看向秦戈，心情有點復雜。 雖然這家夥脾氣臭，但在職場上，有個這麼護短的“大佬”罩着，確實爽。
“謝了。”沈安由衷地說道。
秦戈冷哼一聲，傲嬌地揚起下巴，喝了一口手裏的茶。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本座只是嫌她吵。”
說完，他瞥了一眼沈安手裏的藥水瓶。 “這東西味道不好聞。下次修這種低級貨色，把門關嚴實點。別熏着本座。”
“是是是，遵命。” 沈安笑着應道。
秦戈轉身準備穿牆回去，走到一半，突然又停住了。 他背對着沈安，看似隨意地補了一句： “還有。” “以後這種不長眼的，直接喊本座的名字。別傻乎乎地站在那挨打。丟本座的人。”
說完，不等沈安回答，他身影一閃，消失在牆壁另一側。
沈安站在原地，看着空蕩蕩的牆壁。 片刻後，她低下頭，看着手裏那面還在微微顫抖（被嚇的）的銅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聽到了嗎？” 沈安拿起棉籤，輕輕敲了敲鏡面，語氣溫柔卻帶着狐假虎威的恐嚇： “以後老實點。我不凶，但我上面有人。”
銅鏡：“……” （瑟瑟發抖.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