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玥的意識沉入一片純白的空間。
腳下是光滑如鏡的地面,倒映着她的身影,四周沒有邊界,只有無盡的白光,溫暖卻不刺眼,像被包裹在母親的懷抱裏。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墨香,那是白家古籍特有的味道。
“玥兒。”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白玥猛地轉身,看到了那個思夜想的身影——她的父親,白承安。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長袍,面容儒雅,眼神裏帶着熟悉的慈愛,手裏捧着一卷古籍,正微笑着看着她。和記憶中不同,此刻的父親沒有了被流放時的憔悴,也沒有了面對家族變故時的沉重,只是一個普通的、溫柔的父親。
“爹……”白玥的聲音顫抖,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她有太多話想問,想問他當年爲何會被誣陷,想問他流放途中是否受苦,想問他……是否也曾像她一樣,在深夜裏思念家人。
白承安卻沒有給她提問的機會,只是將手中的古籍遞過來:“你看,這是《平衡密卷》的完整版,當年我沒來得及給你講完。”
古籍的封面上,用金粉寫着“平衡”二字,翻開第一頁,上面畫着一幅奇怪的圖譜——既不是靈源的流轉路線,也不是“蝕”的侵蝕軌跡,而是一個不斷旋轉的圓,一半是金,一半是紫,在交界處融合成柔和的白。
“這才是平衡的真諦。”白承安的聲音帶着悠遠的意味,“不是‘靈’壓倒‘蝕’,也不是‘蝕’吞噬‘靈’,而是像白晝與黑夜,交替往復,缺一不可。當年我研究這個,就是想讓凌霄城明白,真正的強大,不是掌控,是順應。”
白玥撫摸着泛黃的紙頁,指尖傳來熟悉的觸感,和她小時候偷偷翻看父親書房時一模一樣。她甚至能看到紙頁邊緣,有一個小小的牙印——那是她換牙時,不小心咬上去的。
“那你爲什麼……爲什麼不解釋?”白玥抬起頭,淚水滑落,“爲什麼任由他們誣陷你,任由白家蒙冤?”
白承安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裏多了一絲復雜:“因爲解釋沒用。當時的凌霄城,已經被對‘蝕’的恐懼綁架了。任何關於‘平衡’的言論,都會被視爲異端。我若強行辯解,只會讓更多人受到牽連,包括你和你母親。”
他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撫摸着白玥的頭發,動作溫柔得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玥兒,爹知道你受委屈了。這些年,你一個人在外漂泊,一定吃了很多苦。”
白玥的眼淚流得更凶了。是啊,她吃過苦,被追,被誤解,被孤獨包裹,無數個夜晚,她都抱着父親留下的舊物,想象着如果父親還在,該有多好。
“現在不一樣了。”白承安的聲音變得誘惑,“你看,這裏有《平衡密卷》的完整版,有爹陪着你,沒有紛爭,沒有仇恨,我們可以安安靜靜地研究平衡之道,再也不用理會外界的紛擾。”
他指向白光深處:“那邊有我們白家的藏書樓,有你母親最喜歡的蘭花,還有你小時候種下的那棵玉蘭樹……我們可以永遠在這裏,過我們想過的生活。”
白光深處,果然浮現出藏書樓的輪廓,隱約能看到蘭花的影子,甚至能聞到玉蘭花的清香。那是白玥記憶中最溫暖的畫面,是她無數次渴望回歸的家園。
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動,心中的聲音在呐喊:留下來吧,這裏有你想要的一切,有父親,有安寧,再也不用面對那些殘酷的真相。
就在她即將踏入白光深處的瞬間,腕骨上的淡藍色紋路突然亮起,傳來一陣清涼的觸感。
她猛地停住腳步,清醒了過來。
眼前的父親雖然溫柔,眼神裏卻缺少了一樣東西——那是父親在研究密卷時,眼中閃爍的、想要改變世界的堅定光芒。真正的父親,從來不是一個會逃避的人。
“您不是他。”白玥後退一步,擦眼淚,眼神變得清明,“我爹說過,平衡之道,在於‘擔當’,而非‘逃避’。他不會讓我躲在這裏,他會希望我帶着密卷的智慧,去讓更多人明白平衡的意義。”
話音剛落,白承安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古籍化作光點消散,純白的空間也像玻璃一樣碎裂。
白玥重新站在源之海的沙灘上,口還在微微起伏,臉上卻多了一份釋然。她看向林燼,發現他也正望着自己,眼中帶着鼓勵的笑意。
“看來,你也通過了。”守望者的身影在她面前浮現。
白玥點頭,目光投向石山的方向。他依舊站在原地,眉頭緊鎖,臉色痛苦,顯然還在掙扎。
石山的意識陷入一片戰場。
腳下是焦土,空氣中彌漫着血腥味和硝煙味,四周是廝的呐喊,無數身影在他眼前倒下又站起。他手裏握着巨錘,渾身是血,每一次揮錘,都能砸倒一片敵人。
“石山!好樣的!”身邊傳來同伴的呐喊,“再退這波敵人,我們就能占領高地了!”
石山咧嘴一笑,舉起巨錘,再次沖入敵陣。他喜歡這種感覺,力量帶來的勝利,同伴的歡呼,掌控戰場的。
不知了多久,戰場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他和幾個幸存的同伴。對面的敵人全部倒下,高地上了他們的旗幟。
“我們贏了!”同伴們歡呼着,將他高高舉起。
石山享受着這份榮耀,心中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這些同伴的臉,他怎麼都記不清了?這場戰爭,他們是爲了什麼而打?
“別想那麼多!”一個粗獷的聲音響起,一個身材比石山還高大的壯漢走過來,拍着他的肩膀,“勝利者不需要理由!只要你夠強,就能擁有一切!”
壯漢遞過來一杯酒:“喝了這杯,我們繼續征服下一個高地!憑你的力量,遲早能成爲這片土地的王!”
石山接過酒杯,酒液辛辣,灼燒着喉嚨。他看着手中的巨錘,錘頭上還沾着敵人的血肉,一股熟悉的沖動在體內翻涌——變強,變得更強,強到沒有人能反抗,強到能保護所有人。
可是,保護誰呢?他想不起來了。
“你看,”壯漢指向遠方,“那裏有更強大的敵人,有更廣闊的土地,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一起去征服。你的力量,不該浪費在小打小鬧上。”
遠方的地平線上,隱約出現了更龐大的軍隊,更堅固的城池。石山的血液開始沸騰,握錘的手微微顫抖,征服的欲望像野草一樣瘋長。
就在他即將點頭的瞬間,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淨化工廠裏,林燼和白玥用平衡之力安撫“蝕”之洪流時,臉上那種平靜而堅定的表情;凌霄城的廣場上,平民們接過光雨時,眼中的感激與希望。
那些畫面像一盆冷水,澆滅了他心中的躁動。
“不對。”石山放下酒杯,搖了搖頭,“力量不是用來征服的。”
壯漢的臉色沉了下來:“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想征服誰。”石山握緊巨錘,眼神卻變得平和,“我變強,是爲了保護想保護的人,不是爲了當什麼王。打打有什麼意思?能讓大家安安穩穩過子,才是真本事。”
他想起了鏽鐵鎮的鐵匠鋪,想起了師父教他打鐵時說的話:“錘子能砸壞東西,也能造出好東西,關鍵看握錘的人想什麼。”
眼前的戰場開始扭曲,焦土變成了沙灘,廝聲變成了海浪聲,壯漢的身影化作光點消散。
石山睜開眼,發現自己還站在源之海的沙灘上,林燼和白玥正關切地看着他。
“搞定了?”石山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好像剛才的掙扎從未發生過。
守望者的三個身影重新融合成一個,聲音裏帶着明顯的贊許:“很好。你們三人,分別通過了‘過去的羈絆’、‘責任的重量’、‘力量的誘惑’的考驗,證明了你們的內心已經達到了真正的平衡。”
源之海的水面開始劇烈波動,中央的光柱變得更加耀眼,隱約能看到光柱深處,有一個模糊的核心在緩緩旋轉。
“現在,你們可以去觸摸‘源’的核心了。”守望者的聲音變得莊重,“那裏藏着紀元輪回的終極秘密,也藏着你們一直追尋的答案。但我要提醒你們,真相往往比謊言更殘酷,做好準備。”
光柱下方,海水分開,露出一條由白色晶體鋪成的道路,直通核心所在的位置。
林燼、白玥、石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堅定。他們經歷了這麼多,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迷茫的少年、背負仇恨的貴族小姐、沖動的壯漢。他們的腳步,早已與平衡之道緊緊相連。
三人並肩走上晶體路,海水在他們身後緩緩合攏,仿佛在爲他們的前行祝福。光柱越來越近,核心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那不是實體,也不是能量,而是一個不斷旋轉的太極圖,一半是金,一半是紫,在交界處融合成混沌的白,正是白玥在幻象中看到的那幅圖譜。
當他們走到核心面前時,太極圖突然停止旋轉,金色與紫色的部分各自分開,露出中間的混沌核心,核心中,浮現出一行古老的文字,仿佛是宇宙誕生時,刻在時間長河上的印記。
林燼、白玥、石山同時讀懂了那行文字,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震驚。
那行文字是:
“所謂輪回,並非毀滅,而是‘源’在尋找真正的平衡者——當有人能讓‘靈’與‘蝕’永恒共存,輪回便會終結,新的紀元,將由人自己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