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明?林夕愣住了。
怎麼證明?她看着凱因那雙毫無波動的金色瞳孔,心裏一陣發涼。
這家夥比想象中更難搞。她以爲拋出“實驗”、“囚籠”這些重磅炸彈,至少能讓他動搖一下。
結果他就輕飄飄一句“證明給我看”。像個高高在上的考官。
可她手裏本沒有標準答案。
周圍的蟲群雖然不再嘶鳴,但那些復眼依舊死死盯着她。像是在等待一個信號。隨時可能撲上來把她撕碎。
空氣裏粘稠的腥氣堵在喉嚨口,讓她有點想吐。巢深處那低沉的搏動聲,一下下敲在耳膜上,攪得人心煩意亂。
林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子飛快地轉着。
證明……她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
武力?別搞笑了。信息?她知道的,他可能早就清楚。那……誠意?
對,誠意!她現在唯一能賭的,就是他對“自由”那一點點微弱的渴望。
還有她這具身體,那莫名其妙的“萬蟲親和”體質。
林夕深吸一口氣,做了一個讓凱因金色瞳孔都微微收縮的動作。
她把手裏的砍骨刀,“哐當”一聲,扔在了腳下粘滑的地面上。
金屬撞擊石頭發出的聲響,在寂靜的巢裏格外刺耳。
幾只在近處的工兵蟲立刻發出威脅性的低吼,口器開合。
林夕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毫無威脅。她的心髒在腔裏擂鼓一樣狂跳。後背瞬間被冷汗溼透。這簡直是在賭命!
萬一凱因本不在乎,或者覺得她在耍花樣……她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這就是我的證明。”她的聲音因爲緊張而有些澀,但努力保持着平穩。
“我把命交到你手上。”
“如果我想對你不利,不會蠢到一個人闖進來,還扔掉唯一的武器。”她看着那片陰影,一字一句地說。
“我不是議會的人,更不是觀察者的走狗。”
“我和你一樣,是他們想要清除的‘錯誤’。”
“我的價值,就在於我知道一些他們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
“而你的價值,在於你擁有他們忌憚,卻又不得不利用的力量。”
“我們,不是誰依附誰。”
“是互相需要。”
巢裏一片死寂。只有生物組織搏動的沉悶聲響。凱因沉默着。
金色的瞳孔在她身上停留了許久,又緩緩移開,掃過那些躁動不安的低階蟲族。
最後,落回她扔在地上的砍骨刀上。
“不夠。”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沒什麼情緒。
“你的命……對我而言,沒有價值。”
“你的信息……也無法驗證。”
林夕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不行嗎……就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時候,凱因的聲音再次傳來。
“但你的‘體質’……有點意思。”
林夕猛地抬頭。
“那些低等的工兵……沒有攻擊你。”
“它們……在你的氣息影響下,出現了短暫的‘困惑’。”
“這種擾……很微弱。”
“但確實存在。”
林夕屏住呼吸。
她想起了進入巢前,廣場上那些主動讓路的工兵蟲。
原來不是凱因的命令?
是因爲她自己?
“靠近一點。”
凱因的聲音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夕猶豫了一下。
看着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蟲族,她頭皮發麻。
但事到如今,沒有退路了。
她咬了咬牙,邁開腳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腳下粘稠的分泌物發出“噗嘰噗嘰”的聲音。
越靠近巢中心,那股腥氣越重,幾乎讓人窒息。
覆蓋地面的生物組織也越厚,溫度明顯升高,像是踩在某種活物的內髒上。
她能清晰地看到,纏繞在凱因身上的那些粗壯管道,在緩緩搏動,輸送着不知名的能量。
一些暗紫色的光點,在管道內流動。
終於,她在距離那片陰影不到十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個距離,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凱因。
他比她想象中更……年輕,也更脆弱。
蒼白的皮膚近乎透明,嘴唇裂。
那些蠕動的管道,像是有生命般,深深嵌入他的皮肉,甚至骨骼。
與其說是共生,不如說是一種殘酷的寄生和禁錮。
“伸手。”
凱因說。
他的目光落在她沾滿污穢的手上。
林夕的心髒猛地一緊。
伸手?
什麼?
她看着凱因身邊那些躁動的、流淌着粘液的生物管道,胃裏一陣翻騰。
但看着他那雙不容置疑的金色瞳孔,她還是顫抖着,慢慢抬起了右手。
就在她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最近的一暗紅色管道時——
咻!
一細長的、如同觸須般的銀色管道,猛地從凱因身後的陰影中彈射而出!
快如閃電!
本來不及反應!
那銀色觸須的頂端尖銳,閃爍着寒光,直刺向林夕的眉心!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下來!
林夕全身的血液都涼了!
她想躲,但身體本跟不上反應!
完了!
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預想中的劇痛並沒有到來。
那冰冷的銀色觸須,在距離她眉心只有不到一厘米的地方,驟然停住。
尖端微微顫抖着。
她甚至能感覺到它散發出的寒意。
林夕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冷汗順着額角滑落,滴進眼睛裏,一片酸澀。
她緩緩睜開眼。
看到那銀色觸須就懸停在眼前。
而凱因,依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金色的瞳孔裏,沒有任何波瀾。
“你沒有躲。”
他陳述道。
聲音裏聽不出是贊許還是其他。
林夕喉嚨發,聲音沙啞。
“躲得掉嗎?”
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而且,我說了……我把命交給你。”
這是在賭。
賭他至少暫時還需要她這個“有點意思”的樣本。
賭他對“”這兩個字,還有一絲興趣。
銀色觸須緩緩收了回去,重新沒入陰影。
凱因沉默了片刻。
“你的反應很慢。”
他評價道,語氣平淡。
“身體素質……低於平均水平。”
“精神波動……尚可。”
“面對死亡威脅時,恐懼占比73%,決絕占比21%,其他情緒6%。”
林夕:“……”
這家夥是在給她做體檢報告嗎?
還帶數據分析的?
“你的‘親和’體質,源於一種異常的精神頻率。”
凱因繼續說道,金色瞳孔微微閃爍,像是在讀取某種數據。
“它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擾低等蟲族的攻擊判定。”
“但無法形成有效指令。”
“對於高等單位……無效。”
林夕心裏一動。
“那……對於你呢?”
她忍不住問了出來。
凱因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
像是被觸碰到了某個禁區。
周圍的空氣瞬間又緊繃起來。
林夕立刻意識到自己問錯了話。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連忙補救。
凱因沒有理會她的道歉。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過了好幾秒,那冰冷的壓迫感才緩緩散去。
“你暫時……可以活着。”
他最終說道。
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留在核心區外圍。”
“沒有我的允許……不得靠近。”
“我會觀察你。”
“如果你的存在……引來‘清道夫’,或者表現出任何威脅……”
他沒有說完。
但那雙金色的瞳孔裏閃過的冰冷意,已經說明了一切。
話音落下的同時,周圍虎視眈眈的蟲群,如同水般向後退去。
讓出了一片相對淨的空地。
但它們依舊停留在陰影裏,復眼在暗處閃爍。
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林夕鬆了一口氣,感覺雙腿都有些發軟。
賭贏了。
暫時……活下來了。
雖然只是從“立刻處死”變成了“死緩”。
而且活動範圍被限制在這鬼地方。
但至少,她邁出了第一步。
她彎腰,想撿起地上的砍骨刀。
一工兵蟲的前肢猛地伸過來,攔住了她。
復眼警惕地盯着她。
林夕無奈地收回手。
好吧,武器被沒收了。
她走到那片被“分配”的空地,靠着冰冷的、微微搏動的巢內壁坐下。
疲憊感如同水般涌來。
從重生到現在,精神一直高度緊繃,幾乎沒有休息。
現在稍微放鬆下來,才感覺到渾身像是散架了一樣疼。
她蜷縮起身體,看着遠處陰影中,那個重新低下頭,仿佛與整個巢融爲一體的身影。
金色瞳孔已經閉上。
像是陷入了沉睡,或者……又在謀劃着什麼。
?
林夕在心裏苦笑。
這哪裏是。
這分明是與虎謀皮。
而且是一只被鎖住,卻依舊能隨時咬死她的猛虎。
她拉緊身上單薄的運動服。
巢裏溼冷的氣息不斷鑽進骨頭縫。
遠處,隱隱約約似乎傳來了某種震動。
很輕微,但很有規律。
不像是巢本身的搏動。
林夕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清道夫?
這麼快就找來了?
她緊張地看向凱因的方向。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
金色的瞳孔再次睜開,望向震動傳來的方向。
裏面沒有任何意外。
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他們來了。”
沙啞的聲音,再次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
帶着一絲……早有預料的嘲諷。
“你的第一個考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