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傅宅籠罩在一層薄霧中，書房裏的燈卻早已亮起。
傅辭端坐在書桌前，面前攤開着一本厚重的經濟學著作。
窗外的天色才蒙蒙亮，這是他雷打不動的晨讀時間。
然而今天，那總是專注的眉宇間，卻罕見地染上了一絲心不在焉。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書頁邊緣輕輕敲擊，目光時不時飄向牆上的時鍾——距離往常去慕家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管家輕輕推門進來，看見小少爺這副模樣，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少爺，車已經備好了。”管家輕聲說道，“如果您想提前出發...”
“不用。”傅辭迅速收回視線，重新聚焦在書本上，“按原定時間。”
但管家注意到，小少爺的耳尖微微泛紅，那是他心思被說中時特有的反應。
這一個小時過得格外緩慢。
傅辭第三次看向時鍾時，終於合上了書本。他走到鏡前，仔細整理了一下衣領和袖口。
今天他特意選了一件深藍色的毛衣，襯得他的膚色更加白皙，也柔和了那雙鳳眸中常有的凌厲。
“走吧。”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但腳步卻比平時快了幾分。
車停在慕家別墅外時，傅辭罕見地在車內停頓了片刻。
他深吸一口氣，才伸手推開車門。
育嬰師抱着剛睡醒的慕心從樓梯上下來，小團子今天穿着一身嫩黃色的連體衣，頭頂扎着一個小揪揪，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阿辭來啦。”育嬰師笑着打招呼，“小心心剛醒，還有點起床氣呢。”
傅辭的目光立刻鎖定在慕心身上。小團子聽見他的聲音，迷迷糊糊地轉過頭，在看清他的身影後，那雙還帶着睡意的大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哥...哥！”她清脆地叫了一聲，伸出兩只小手臂，迫不及待地要往他懷裏撲。
就在這一刻，一件讓所有在場的人都愣住的事情發生了——傅辭的唇角輕輕上揚，那雙總是淡漠的鳳眸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一個真切的、毫無保留的笑容在他臉上綻放。
那笑容很輕，很淡，卻像破開陰霾的陽光，瞬間點亮了他整張臉龐。
鳳眸中的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寵溺的溫柔。
育嬰師倒吸一口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連隨後走來的蘇婉也怔在了原地——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傅辭笑得這麼開心。
“天啊...”蘇婉輕聲驚嘆，下意識地捂住了嘴。
而更讓人吃驚的是，這個笑容並不是轉瞬即逝。
傅辭笑着走上前，很自然地從育嬰師手中接過慕心，低頭用鼻尖輕輕蹭了蹭她的小臉。
“睡得好嗎？”他的聲音裏帶着笑意，溫柔得不可思議。
慕心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小手抓住他的毛衣領口，開心地蹬着小腿。
蘇婉站在不遠處，心情復雜地看着這一幕。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笑容美好得讓人心動，但也正因爲如此，她心中的擔憂更深了——一個從不輕易展露情緒的孩子，卻在她女兒面前笑得如此毫無防備。
“婉姨早。”傅辭注意到蘇婉的存在，抬起頭打招呼。他臉上的笑意還未完全褪去，鳳眸中依然閃爍着溫暖的光芒。
“早，阿辭。”蘇婉勉強笑了笑，“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
傅辭的耳尖又紅了紅，但沒有回答，而是低頭對懷中的慕心說：“想不想去花園散步？”
慕心當然聽不懂這麼復雜的句子，但她能感受到傅辭的好心情，於是更加開心地揮舞着小手，嘴裏咿咿呀呀地說着嬰兒語。
看着傅辭抱着女兒走向花園的背影，蘇婉輕輕嘆了口氣。
她注意到，今天的傅辭格外不同——他的腳步更加輕快，背脊不再挺得那麼僵硬，甚至連那頭總是梳得一絲不苟的黑發，今天也柔軟地垂在額前，添了幾分屬於孩子的朝氣。
花園裏，晨光正好。
傅辭抱着慕心在玫瑰叢旁停下，小心地避開那些尖刺，讓懷中的小團子能近距離觀察那些帶着露珠的花朵。
慕心好奇地伸出小手，想要觸摸那些嬌豔的花瓣。傅辭輕輕握住她的小手，引導着她的指尖輕輕拂過花瓣表面。
“這是玫瑰，”他耐心地解釋，“有刺，要小心。”
慕心當然聽不懂，但她很喜歡這個遊戲，仰起小臉對着傅辭又是一個燦爛的笑容。
陽光下，傅辭再次笑了。這一次的笑容更加明顯，鳳眸彎成了好看的月牙形，連牙齒都露了出來。
那是屬於六歲男孩的、毫無負擔的笑容。
躲在遠處觀察的管家揉了揉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伺候小少爺六年，從未見過他如此開懷的笑容。即使是小時候得到最想要的禮物，傅辭也頂多是微微勾一下唇角。
“哥哥...”慕心軟軟地叫着，小手摸上傅辭帶笑的臉頰，仿佛對這個新奇的表情很感興趣。
傅辭任由她的小手在自己臉上探索，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這一刻，蘇婉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畫面美好得像一幅畫——陽光、鮮花、相視而笑的兩個孩子。但她心中的警鈴卻響得更急了。
她悄悄走到管家身邊，輕聲問道：“您見過阿辭這樣笑嗎？”
管家搖搖頭，語氣中帶着感慨：“從來沒有。少爺從小就不愛笑，即使是面對老爺和夫人，也總是很克制。”
“那您覺得...”蘇婉猶豫着，“這樣的感情，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正常嗎？”
管家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夫人，少爺雖然年紀小，但他的心智遠比同齡人成熟。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很清楚自己對慕小姐的感情。”
“可是這樣的專注...”蘇婉憂心忡忡地說，“會不會對兩個孩子都造成壓力？”
管家看了看花園裏那個終於像個正常孩子的傅辭，輕聲道：“可是夫人，您不覺得，這樣的少爺，反而更像個六歲的孩子嗎？”
這句話讓蘇婉愣住了。
她再次看向花園，傅辭正抱着慕心坐在秋千上，小心地護着她，慢慢地搖晃。他的臉上依然帶着那種溫柔的笑意，時不時低頭對懷中的小團子說些什麼。
是的，這樣的傅辭，終於有了屬於他這個年紀的生動和鮮活。
午餐時間，傅辭依然舍不得放下慕心，堅持要抱着她吃飯。蘇婉注意到，在整個用餐過程中，傅辭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有消失。即使慕心不小心把米糊蹭到他嶄新的毛衣上，他也只是笑着搖搖頭，耐心地幫她擦淨小嘴。
“阿辭今天心情很好？”蘇婉試探着問。
傅辭點點頭，目光依然停留在慕心身上：“她今天很乖。”
其實慕心今天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不同的是他的心情。
午睡時間，傅辭一如既往地抱着慕心，在客廳的搖椅上輕輕搖晃。小團子在他懷裏睡得香甜，而他就那樣一直看着她，眼中的笑意柔和得像春天的微風。
蘇婉悄悄拍下了這張照片，照片上的男孩低頭看着懷中的嬰兒，側臉的線條柔軟得不可思議，那雙鳳眸中的笑意幾乎要溢出畫面。
她把照片發給丈夫，附言：「也許真的是我們想太多了。」
慕震霆很快回復：「看吧，我就說孩子們的感情很純粹。」
下午告別時，傅辭臉上的笑意已經收斂了許多，但那雙鳳眸中的暖意卻依然清晰可見。
“明天見。”他對懷中的慕心輕聲說，然後才依依不舍地將她交給蘇婉。
回程的車上，傅辭一直很安靜。管家從後視鏡裏看見，小少爺的指尖無意識地在膝蓋上畫着圈，那是他心情極好時才會有的小動作。
“少爺今天很開心？”管家忍不住問道。
傅辭望向窗外，輕輕“嗯”了一聲。
許久，他又低聲補充道：“她讓我想笑。”
這句話很輕，卻重重地敲在管家心上。他忽然明白了，對傅辭而言，慕心不僅僅是喜歡的玩伴，更是照進他生命中的一束光。
那天晚上，傅辭在筆記本上寫下：
「今天笑了很多次。
因爲她。
只想對她笑。」
筆尖在紙頁上停留了很久，他又在下面補上一行：
「她喜歡我笑的樣子。」
合上筆記本，傅辭走到鏡前，試着再次揚起唇角。鏡中的男孩笑得有些生硬，遠不如白天那般自然。
原來，他的笑容只爲一個人綻放。
這個認知讓他心裏涌起一種陌生的甜蜜。他期待着明天，期待着再次見到那個能讓他發自內心微笑的小團子。
而在慕家，蘇婉看着手機上的照片，輕輕嘆了口氣。照片上傅辭帶笑的眼睛如此明亮，讓她無法狠下心來阻止兩個孩子見面。
“順其自然吧。”她對自己說，關掉了床頭燈。
黑暗中，她不知道的是，那個笑容，將在未來的歲月裏，只爲她女兒一人綻放。
而那雙向來淡漠的鳳眸，也將因她女兒，盛滿一生的溫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