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獄深處,哀嚎之聲不絕於耳。
高文斌被鐵鏈呈“大”字形吊在刑架上,原本華麗的衣衫早已破爛不堪,沾滿血污和穢物。
他耷拉着腦袋,發出痛苦的呻吟。
陳靖玄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慢條斯理地用一塊白布擦拭着繡春刀上的血跡。
他頭也不抬,聲音平淡得像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高文斌,說說吧,怎麼害死那民婦的,背後還有誰,一樁樁,一件件,交代清楚。”
高文斌艱難地抬起頭,腫成一條縫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怨毒和僥幸:“陳…陳總旗…你…你不能這樣對我…泊名侯…侯爺不會放過你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陳靖玄停下擦刀的動作,抬眼看他,眼神裏沒有不耐煩,只有一種看待死物的冰冷。
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刑具架前,拿起燒紅的烙鐵一把狠狠按在了高文斌的口。
“啊!”高文斌發出慘叫。
他能聞到自己皮肉燒焦的糊味!
“高老爺,你看。”一旁的夜梟拿起一把小巧卻異常鋒利的鉤刀,在火把下泛着寒光,“這是用來剝指甲的,從指甲縫裏進去,輕輕一撬,‘啵’的一聲,整片指甲就下來了。十指連心,那滋味……”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毒蛇一樣鑽進高文斌的耳朵裏。
隨着夜梟一件件介紹那些刑具的用法,描述着它們會帶來的極致痛苦,高文斌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冷汗混合着血水從額頭滾落。
“……或者這個。”鐵塔也上前幾步,最後拿起一布滿鐵刺的狼牙棒,在空中揮了揮,帶起沉悶的風聲,“用它敲碎膝蓋,以後就算能活着出去,也只能像條蟲子一樣在地上爬了。”
“別…別說了!我說!我說!”高文斌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尖聲叫道,涕淚橫流,“那女人…是她不識抬舉!我…我一時失手…我不是故意的啊!”
在極致的恐懼下,他斷斷續續地交代了如何凌辱並失手打死那民婦的經過。
爲了活命,他甚至還吐露了一些更爲隱秘的勾當。
他爲了牟取暴利,暗中與京城外一夥流寇有勾結,利用侯府的渠道爲他們銷贓,甚至提供一些官府動向的信息。
“……就…就這些了…陳總旗,饒命啊!我都說了!”高文斌像是被抽走了骨頭,癱在刑架上,只剩下哀求。
陳靖玄仔細聽着,尤其是聽到流寇,讓他眼中精光一閃。
這不僅僅是條人命案,還牽扯到了匪患!功勞更大!
這是真正的爲國爲民!
“與泊名侯府可有關系。”陳靖玄繼續問。
“沒有,沒有。我只給侯府明年輸送固定的銀錢。”
陳靖玄不再看爛泥般的高文斌,轉身對算盤吩咐:“詳細記錄畫押。”
隨即對鐵塔和夜梟下令:“點齊人手,隨我去查抄高府賬冊,並追查流寇線索!”
“是!”
一行人雷厲風行,剛走出陰森的昭獄大門,來到錦衣衛衙署的院中,便被一夥人攔住了去路。
爲首者,是一位身着錦緞常服,面容威嚴,蓄着短須的中年男子。
他負手而立,眼神陰沉,周身散發着久居上位的壓迫感,正是泊名侯林玉堂。
他身後跟着的,正是臉上還帶着後怕和怨毒的林文傑,以及一衆侯府護衛。
林玉堂聲音低沉,帶着命令口吻:“陳總旗,高文斌是我侯府的人,即便有錯,也當由我侯府自行處置。把人交給本侯。”
陳靖玄腳步不停,徑直走到林玉堂面前不遠處站定,語氣依舊平淡,卻帶着寸步不讓的強硬:
“侯爺,高文斌涉嫌奸民婦,勾結流寇,證據確鑿,乃朝廷欽犯。按律,當由我錦衣衛審理。人,交不了。”
林玉堂眼皮一跳,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總旗,竟敢如此直接地頂撞他。
“一切都在調查之中,說什麼證據確鑿,開門放人!”林玉堂不怒自威。
隨後侯府護衛便上前,想打開關押高文斌的牢房。
陳靖玄直接抽出繡春刀架在護衛的脖子,寒聲道:“你要是敢現在碰那扇門,我就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去!”林玉堂呵責。
陳靖玄手上力道微增,已然讓護衛的脖子上出現一道血痕,“我勸你讓侯爺親自去,你看他敢不敢去碰那扇門,你看我敢不敢讓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
狂,太狂了,一個總旗居然敢威脅這大乾泊名侯,做出此等僭越之舉!
鐵塔等人喉嚨滾動,瞪大雙眼看着自己老大,雖然此舉有些大逆不道,但是真的……威武霸氣!
“陳靖玄,你放肆!”林玉堂終於怒了,他身爲侯爺,何時被一個七品武官如此頂撞過?
一股強大的氣勢自他身上升起,那是屬於上位者的威壓,試圖讓陳靖玄屈服。
“本侯再說最後一次,放人!”
他身後的護衛也齊齊上前一步,手按在了刀柄上,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陳靖玄身後的鐵塔、夜梟等人也立刻握緊了兵刃,眼神凶狠,毫不示弱。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嬌媚卻又帶着冰冷威儀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來:
“喲,今兒我這衙門口,怎麼這麼熱鬧啊?”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沈雪薇不知何時已倚在衙署的門廊柱子上。
她蓮步輕移,走到陳靖玄身邊,與他並肩而立,笑吟吟地看着林玉堂:
“侯爺,好大的威風啊。怎麼,是要在我這北鎮撫司的衙門口,動手搶人犯嗎?”
林玉堂見到沈雪薇,眉頭緊緊皺起。
他可以不把陳靖玄放在眼裏,但對這個背景深厚、手段狠辣的女百戶卻頗爲忌憚。
他強壓怒火,沉聲道:“沈百戶,此乃本侯與陳總旗的私事,還請你不要手。”
“私事?”沈雪薇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掩口輕笑,“侯爺,高文斌的案子,現在是我北鎮撫司在辦。您要帶走我案子上的人犯,這怎麼能叫私事呢?”
林玉堂臉色鐵青:“沈雪薇,你休要胡攪蠻纏!本侯只是要帶回府中懲戒!”
“懲戒?”沈雪薇挑眉,“侯爺,您怕是搞錯了。他犯的是國法,不是您侯府的家規!國有國法,軍有軍規!既然犯在了我錦衣衛手裏,那就得按我錦衣衛的規矩來!”
她頓了頓,聲音不高,卻十分決絕,“人,你今天帶不走。這案子,我沈雪薇,查定了!若您覺得我辦不了,那我就讓我父親來查。”
她特意在“我父親”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同時目光若有似無地掃了一眼皇宮的方向,暗示意味十足。
誰都知道,她父親是錦衣衛實權鎮撫使,甚至有內傳是下一任總指揮使,深得帝心。
父女二人均爲皇權舍生忘死,這皇城裏都誰不得高看他們一眼?
林玉堂口劇烈起伏,死死盯着沈雪薇和陳靖玄。
他帶來的護衛雖多,但真要在錦衣衛衙門口動手,性質就完全變了,就算他是侯爺,也擔不起沖擊錦衣衛衙署、阻礙辦案的罪名。
更何況,沈雪薇的態度如此強硬,這就是要硬保下陳靖玄!
僵持了足足十幾息的時間,林玉堂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好!好得很!沈雪薇,陳靖玄,你們給本侯記住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