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賀念盈以說體己話的名義,主動拉着沈明灼離開宴廳。
廳內,一時間只剩下了裴樾、沈崇兩人。
沈崇起身朝外張望,確保沈明灼走遠了,才轉身回到廳內:“大人何時放人?”
“嶽丈急什麼。”
裴樾抿了口茶:“夫人今開開心心的,待同我回府後,我自會放人。”
“好!”沈崇一屁股坐回太師椅。
按理來說,今天他應該和女婿做些叮囑,但他看着裴樾那張臉,一句話也不想說。
兩人相顧無言,但裴樾沒有感到絲毫不自在。
於裴樾而言,別人面對他時,戰戰兢兢、不敢言語,這些都是常態,沒有什麼奇怪的。
沈崇坐在那,看天看地就是不想看裴樾一眼,嫌煩。
要不是他,灼兒本來可以平安幸福、美滿一生!
想到前幾朝堂之上,陛下曾提及春獵在即……這等大事,裴樾身爲首輔必然要跟隨前往,那灼兒呢?
“春獵在即。”沈崇主動打破寧靜:“大人屆時準備如何安排灼兒?”
“她自然是與我同去。”裴樾一早便想好了,並且已經着手安排。
“同去?!”
沈崇震驚:“人多口雜,你如何保證灼兒的安全?如何保證別人不會在她面前胡言亂語?!”
一想到女兒可能要被流言蜚語中傷,沈崇的心都要碎了。
那可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兒啊!
“我自是有萬全之策。”裴樾將茶盞放下,杯底和桌面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這一聲仿佛能深入人心底。
他聲音和緩,但不失威壓:“我不會讓我的夫人遭受一絲危險,嶽丈可能明白?”
沈崇連連頷首:“好。”
“我只希望,裴大人能記住今說得話。若是小女受到一絲傷害,哪怕搭上沈府上下的性命,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知道沈崇是爲沈明灼好,裴樾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感覺。
他聲音篤定:“自然。”
宴廳外,有輕緩的腳步聲傳來。
賀念盈見離得近了,提高聲音喊了句:“老爺與姑爺可聊完了,灼兒找姑爺有事呢。”
快一步的沈明灼有些不好意思,停下來,轉頭嬌嗔道:“娘。”
聽到自家夫人這聲提醒,沈崇揭過剛剛的話題,爽朗一笑:“看來與姑爺沒得聊了,那就改再續吧。”
沈明灼進門時,就聽到這句話:“爹爹和夫君聊得投機?”
“沒錯!”沈崇大笑:“哈哈哈,沒想到姑爺也是如此……性情中人。”
說謊卡殼了一下,但問題不大。
“嶽丈謬贊了。”
裴樾拱手一拜,十分恭敬的樣子。
看着他們兩個十分融洽的樣子,沈明灼也很開心。
想起回來的目的,她拉住裴樾的衣袖:“我想起來了房中還留有你寫給我的信,要不要去看?”
當初出嫁時放在木盒裏,但蘭芝忘記帶走了,她也是剛剛才想起來。
裴樾微微頷首,反握住她的手:“嗯。”
在向沈父沈母告退後,兩人一起朝着沈明灼閨房所在的位置而去。
一路上,沈明灼不忘給裴樾介紹四周的布局,以及她在每一處留下的舊回憶。
“兄長自戰場回來後,一直與我念叨,說待你回來要請你家中做客,還要與你切磋一番。”
她指着對面的圍牆:“那面牆後就是一個小型的演武場,兄長平裏便在此處練武。”
“可惜你來了,他卻不在。”
沈明灼故意玩笑:“看來夫君與兄長沒有緣分啊。”
裴樾安靜地聽着她口中不屬於他的過去,直到這時,才開口回話:
“我只要與夫人有緣便夠了。”
即便沒有緣,他也能強行爲他們兩人創造。
“我們?”
沈明灼鬆開裴樾的手,推開她的小院門,轉回身來,笑容明媚:
“確實,自小相識,也是一種緣分。”
拉着裴樾進入小院,沈明灼一步未停,直奔內室的梳妝台而去。
在妝台的抽屜裏翻出一個紫檀木盒,上面吊着玉蘭花樣,古樸雅致。
沈明灼捧着紫檀木盒來到小桌前,兩人相對而坐。
“打開看看。”她將木盒推到裴樾面前,期待他看到那些被保存完好的書信的反應。
或驚喜?或感動?
她猜不出,眼神一直盯着裴樾,一眨不眨。
望着自家夫人熱切的眼神,裴樾緩緩打開了木盒,十分配合地露出震驚的神情:“這……”
“?”沈明灼等他繼續說。
“是空的。”裴樾將木盒調轉方向,推回沈明灼眼前。
面露難色:“夫人,什麼也沒有。”
“怎麼會。”沈明灼拿過木盒,其中果然是空的。
她不死心地上下檢查,想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暗格她忘了。
明明記得,就是放在這個盒子裏的……
“奇怪,東西去哪了。”幾封書信總不至於有人偷吧?
裴樾伸手按在沈明灼的手上,制止她繼續扣木盒的動作:“許是夫人記錯了,待將來可以慢慢找。”
“就算找不到也無礙。”裴樾大度表示:“想看什麼,爲夫都可以寫。”
即便如此,沈明灼還是有些失望。
新書信是新書信,怎麼能與從前的一樣?那些都是他們青澀的回憶。
她回到齊府要再找找,可能是混在她的嫁妝中了。
夕陽慢慢染紅薄雲,遠遠望去,那粉雲險些將小院的檐角都浸透了。
到了打道回府的時候,沈明灼站在沈府門口,與父親母親依依惜別。
賀念盈握住沈明灼的手,反復交待:“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灼兒。”
“放心吧娘,女兒又不是會吃虧的性子。”
“你和爹也要照顧好自己。”
沈明灼被裴樾帶上馬車,掀開一角車簾向外望,直至父母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眼。
望着消失的馬車,賀念盈終究沒忍住落下淚來:“你說咱們灼兒怎麼如此命苦,怎麼就招惹上了那個煞神?”
“哎……”
沈崇一聲長嘆,伸手擁住賀念盈:“是我的錯,是我沒本事,護不住灼兒,也護不住你們。”
見沈崇如此自責,賀念盈又反過來安慰他:“這怪不得你。”
“再者,灼兒表面看起來柔弱端莊,實則剛毅果敢,打小便是個有主意的姑娘……”
“不會有事的。”
她如今只怕,哪灼兒知道真相,會怪他們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