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玄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夜色中，沈知意才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腿一軟，差點坐回地上。
“小姐！”明玉趕緊扶住她。
“嚇死我了……”沈知意拍着口，心有餘悸，“他怎麼真來了啊……”
明霞卻小聲說：“小姐，奴婢怎麼覺得……陛下好像……也沒傳說中那麼可怕？他剛才……是不是笑了？”
“笑了？”
沈知意回想了一下，只記得他那張沒什麼表情的俊臉和迫人的氣場，“你看錯了吧？不過，”她摸了摸下巴，看向那碟已經涼透的肉餅，喃喃道，“他居然沒生氣我請他吃剩餅？看來脾氣……還行？”
至少，比她想象中好一點點點點。
沈知意被宮女扶着坐到美人榻上，端起旁邊已經半涼的茶水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拍着口道：“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她這會兒才感覺心跳慢慢平復下來，腦子也開始重新轉動。
這剛才容恒到底笑沒笑，如果真笑了，這笑是什麼意思，她們都是不可知的，不確信的，也沒必要去猜，剛見第一面的人能猜出來什麼。
但沈知意私心覺得那種冰塊臉應該是沒笑。
就算是笑……
明霞心思單純不會把嘲笑當成笑了吧，畢竟她剛才絕對算不上精明。
“小姐，那你說陛下他……不會生氣吧？”
明霞小心翼翼地問，臉上滿是擔憂，“咱們第一天就這般失儀，還、還讓陛下吃剩的……”
沈知意靠在軟枕上，回想了一下容恒剛才的表情和反應。
他好像是愣了一下。
但好像並沒有露出厭惡或者憤怒的神情？
甚至，他最後離開的時候，周身那股迫人的低氣壓似乎都散了不少？
她歪着頭，仔細琢磨着。
“生氣？”沈知意眨了眨眼，語氣帶着點不確定，但更多的是基於直覺的判斷，“我瞧着……好像沒有吧？他要是真生氣了，還能那麼平平靜靜地跟我說‘不必了’？話本子看少了吧，明霞，皇帝一生氣，不都是要摔杯子、喊‘拖出去’的嗎？”
沈知意的話本子可不是空來風，民間和說書人對皇上可所謂是關心至極，尤其是這位“不行”的皇上，寫他的話本子沒有一萬也有一千的，她這也算是有事實依據。
她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膽子也漸漸壯了起來。
“哎呀，反正事情都已經這樣了！”
她小手一揮，帶着點破罐子破摔的豁達，“誰知道他會來呀？全京城、全後宮都知道他‘不行’且不近女色，我哪兒能想到他第一天就跑來‘查崗’？我還沒怪他突然襲擊，嚇掉我半條命，差點成爲大雍朝第一個被肉餅噎死的貴妃呢！”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小嘴微微嘟起，帶着點小委屈和小抱怨：“再說了，誰規定貴妃就不能吃肉餅了？這肉餅怎麼了？外酥裏嫩，肉香十足，可是好東西！御膳房做的還沒這個好吃呢！”
思緒飄忽間，她忽然想到了遠行的家人，語氣低落了些許，帶着濃濃的思念：“唉，也不知道爹爹和娘親到哪兒了……北境那邊，不知道能不能吃上這麼香噴噴、熱乎乎的肉餅？大哥肯定又只顧着看地圖，不好好吃飯……二哥那個莽撞性子，別又跟人打架……”
她甩了甩頭，把突如其來的傷感甩開，重新振作起來。
現在可不是傷感的時候。
她再次將注意力拉回到剛才那位不速之客身上。
平心而論，拋開那嚇死人的帝王身份和迫人的氣場不談。
這位陛下，我長得還真是……無可挑剔。
她回想起來他走近時，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唇形菲薄，下頜線條流暢而凌厲。
尤其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像蘊藏着星辰大海，當他看着你的時候，仿佛能把你裏裏外外都看透。
只是平裏大概總是沒什麼情緒，顯得過於清冷了些。
“可惜了……”
沈知意下意識地喃喃出聲。
“小姐，可惜什麼？”明玉好奇地問。
沈知意托着腮，一臉真誠的惋惜：“可惜了陛下長得那樣好的一張臉，真是俊俏得沒話說……怎麼就……唉！”
她沒把話說完，但那個“不行”的傳言，以及他周身那種對萬事漠不關心的倦怠感，都讓這份驚豔打了折扣。
就像看到一幅絕美的畫卷，卻發現缺了最關鍵的靈魂筆墨，總讓人覺得遺憾。
不過，經過今晚這兵荒馬亂的初見面，沈知意對這位傳聞中“不行”且“難以捉摸”的陛下，倒是有了一個全新的、初步的印象。
他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
雖然氣場是強了點，話是少了點，人也是冷了點。
但他沒有因爲她的失儀而發作，沒有擺皇帝的架子，甚至……可能大概也許……並沒有生氣？
就沖他最後還能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雖然只有三個字，以及沒有追究她“大不敬”的邀請，沈知意覺得，這位陛下，至少不是一個會因小事遷怒、心狹窄之人。
“嗯……”她總結道，“看來，咱們這位陛下，脾氣似乎……還行？比動不動就砍頭的暴君，要好相處那麼一點點。”
這個認知，讓她對未來的後宮生活，莫名地又多了一點點底氣。
只要陛下不是個變態，妃嬪之間的那些小打小鬧，她沈知意有爹娘哥哥們給的“攻略”和“糧草”，還有什麼好怕的？
“好了好了，不想了！”沈知意從榻上跳下來，恢復了活力，指着那碟肉餅，“明玉，明霞，快把這些撤下去，看看還有什麼點心，再給我拿點來！壓壓驚！”
一看這肉餅就想起剛才自己的窘態，還是快拿下去吧。
她又變成了那個樂天知足、專注於眼前美食的沈知意。
至於皇帝陛下？
他來也好，不來也罷。
她沈知意，都得把自己的小子過舒坦了！
不過……如果他下次再來，是不是得提前讓小廚房多準備點好吃的？
萬一他又趕在飯點來呢？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很快就被對點心的期待取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