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又過去了幾天。
護林站裏，氣氛依舊像繃緊的弦，連周小軍都變得話少了。
祁歡閒來無事，又看他們早出晚歸工作辛苦，主動包攬了他們的一三餐。
雖然都是些簡單食材，但她做得很用心。
晚上江凜帶着周小軍回來時，鍋裏已經煮好了白菜豆腐湯，旁邊還放着一盤炒好的青椒臘肉，香氣彌漫在狹小的空間裏，帶着些人間煙火的暖意。
兩人都是一身塵土，工裝上沾着草屑，前後背都被汗水浸溼。
周小軍一進門就吸着鼻子嚷嚷：“好香啊！歡歡，今天做什麼好吃的了？”
祁歡在炒最後一盤土豆絲，沒回頭，只是低聲應了句：“馬上就好了，你們洗手準備吃飯。”
江凜沒說話，脫下髒污的外套，扔在椅背上，走到水缸旁，拿起瓢舀了涼水，彎腰從頭澆下，隨意抹了把臉。
水珠順着他線條硬朗的下頜滾落，落進被汗水浸透的領口，因着俯身的動作，塊壘分明的肌隱約可見。
餘光裏，是祁歡忙碌的側影，她系着護林站那條洗得發白的寬大圍裙，纖細腰肢不堪一握，馬尾辮跟隨她的節奏，輕輕晃動。
周小軍湊到灶台邊，笑嘻嘻地誇贊：“歡歡手藝越來越好了，比李叔他們家餐館帶來的菜都好吃，今晚有口福了。”
祁歡被逗得笑起來：“小軍哥，你太誇張了，我就炒了幾個最簡單的家常菜，哪能跟餐館比。”
話音落下，忽然覺得身後有道沉沉視線，如有實質般烙在她背上。
她有些不自在，趕緊把菜都盛了出來，端上了桌。
三人圍坐，主要是周小軍在說話，一會兒跟祁歡講剛才巡山時遇到的趣事，一會兒跟江凜討論哪裏的防火措施還值得改進。
祁歡偶爾附和兩句，聲音輕輕柔柔的。
江凜只埋頭吃飯，動作很快，但並不粗魯。
祁歡不經意瞥到他端碗的手背上有一道新鮮劃痕，可能是剛才在山裏不小心被樹枝刮的。
她猶豫了一下，夾了一筷子臘肉，想放到他碗裏。
幾乎在她的手伸過去的同時，江凜端着碗，往後避了避。
祁歡的筷子僵在半空。
周小軍的聲音也頓住了，眼神在兩人之間轉了轉，有些尷尬。
江凜卻神色如常，似乎不覺得有什麼，淡淡道：“吃你自己的。”
祁歡默默收回手，低頭扒拉着米飯，眼眶禁不住開始發酸。
從前兩人鬧了別扭，只有江凜耐着脾氣性子跟在她後頭，好聲好氣哄她的份，現在到底怎麼回事，連她這麼明顯的主動示好，他都不要了。
周小軍也不確定自己該不該開口，可見小姑娘白着一張臉，着實有些可憐，還是出聲打了圓場：“凜哥，歡歡也是關心你嘛，小姑娘都沒計較你罵她了，對不對？”
他說着，把那盤臘肉往祁歡面前推了推：“炒得真香，歡歡多吃點。”
“謝謝小軍哥。”祁歡低聲道謝。
江凜沒再出聲，快速扒完最後幾口飯，放下碗筷，便起身走出了屋子，站在四合的暮色中，點燃了煙。
飯後，祁歡收拾好碗筷，默默擦了桌子，周小軍主動包攬了洗碗的活兒，讓她去休息。
看着江凜始終背對着她的身影，她心裏堵得厲害，抱着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默不作聲地走向後院那個簡易的淋浴間。
或許沖個涼水澡，能讓她冷靜一點。
淋浴間是用木板臨時搭的，頂上拉了防水布，角落裏放着個黑色的大水缸，連接着花灑。
山裏不通自來水，用的都是提前儲存的溪水，即使在盛夏，也帶着絲絲縷縷的沁人涼意。
譁啦啦的水聲響起，水流沖刷在身上，祁歡冷不丁地打了個輕顫，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她擠了點洗發露，揉搓出滿頭綿密的白色泡沫。
忽然，腳踝處傳來一陣異樣的滑膩感。
那冰涼觸感似乎還在清晰流動，但絕不是水流。
祁歡身體一僵，下意識地睜開被泡沫糊住的眼睛，模糊地向下看去。
借着節能燈不太明亮的光線，一條拇指粗細的暗色影子正慢悠悠地纏上她的腳踝。
鱗片摩擦過皮膚，帶來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
是蛇。
祁歡腦子裏“嗡”的一聲，全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恐懼像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
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僵立在原地，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停滯了，只能眼睜睜看着蜿蜒盤繞在她腳上的東西。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是身處煉獄般的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那蛇似乎對她失去了興趣，慢條斯理地鬆開了她，順着她溼漉漉的小腿，滑落在地，窸窸窣窣地遊向了角落的陰影。
直到那抹暗色消失在視線裏，祁歡緊繃的神經徹底斷裂，聲嘶力竭。
“小叔！！！”
她來不及沖掉頭上的泡沫，甚至顧不得身上不着寸縷，像逃命似的拉開那扇不怎麼牢固的木門，赤着腳就跌跌撞撞沖了出去。
指揮室裏，江凜正在工作台前看野茶嶺的防火地圖，聽見她尖叫聲中的淒厲驚恐，他眉心一沉，幾乎是彈起來，大步快跑過去，完全出自本能。
剛跑到後院，一個白得晃眼的身影帶着一身溼漉漉的水汽，像顆失控的小炮彈，直直地撞進了他懷裏。
江凜愣了一下。
女孩溫軟的身體毫無阻隔地緊緊貼上了他，泡沫糊了她滿臉，也蹭到了他衣服上，水珠順着她光滑的脊背不斷滾落，地上也洇溼了大片痕跡。
“蛇！有蛇！小叔！有蛇！”祁歡嚇得魂飛魄散，雙手死死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像藤蔓一樣纏在他身上，兩條腿跳起來，掛在他腰上，聲音也抖得不成樣子。
她帶着濃重的哭腔，已經語無倫次：“剛剛在我腳上……纏、纏上來了……”
正在這時，身後又一道腳步聲響起，周小軍顯然也被驚動了，急匆匆跑出來：“怎麼了怎麼了？歡歡出什麼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