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硯京躺在床上，無邊的寒意包裹着他。
周硯京從未想過，唐琬會背叛這段婚姻。
唐琬是周聿良給周硯京介紹的對象，唐父是周聿良的下屬。
周硯京的人生向來如精密齒輪，嚴絲合縫地契合着繼父的期待，每個節點都精準無誤。
當然，包括求學，包括工作，包括婚姻。
他處處讓繼父滿意。
他對唐琬沒有感情，唐琬對他也沒有。
於唐琬而言，周家是很好的門楣；
於唐父而言，與周聿良結親家是好事；
於周聿良而言，是彼時一樁工作中的順水人情優化，既安撫了下屬，又爲繼子尋得體面伴侶。
至於他……
於他而言，唐琬是個不出大錯的妻子，就夠了。
何況，他們還有兒子周珩。
周珩已經上小學一年級了。
他很早就決定，讓這段婚姻平穩駛向白頭。
他不喜歡破碎的、重組的家庭。
他更不希望周珩與他年少時一樣沉默寡歡。
他因此可以吞下許多東西。
第二天清晨，他陪着母親用早餐，周母細細端詳着他。
“硯京，”她放下筷子，語氣溫和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歉疚，“因當年我同你生父感情不好，生你的時候，發生了許多不愉快的事，連帶着這些年，也沒好好給你過個生。”
她頓了頓，聲音更柔了些：“明天，你就三十五了。讓媽媽給你過一次生，好不好？就我們自家人，簡單吃頓飯。”
周硯京看向母親殷切又復雜的目光：“不用了，媽媽。”
十歲之後，他很少再用這樣帶着稚氣依賴的疊字稱呼母親。
這一聲，讓周母微微一怔，眼底瞬間漫上些許溼意。
她動了容，傾身過去，輕輕覆上他放在桌邊、依舊微涼的手背：“硯京……要不，媽媽給你想法子，運作一下，讓你調回北城來？總在南城那邊耗着，太辛苦，媽媽看着心疼。”
周硯京反手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背：“不用。組織上有組織的考慮。我在南城，一樣能往上走，現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嗎？”
他稍作停頓，給了母親一個安心的眼神：“我心裏都有計劃，您放心。您照顧好自己身體，比什麼都強。”
周硯京在家待了一天一夜。
原本計劃回來跟家人一起過幾天平靜家庭生活，因唐琬的“加班”而臨時取消。
中午，周母給周硯京包了餃子，肉餡的。
提前爲他慶生。
爲了讓母親高興，他多吃了幾個。
夜裏，他以有緊急公務爲由，駕車駛入茫茫夜色，返回南城。
他離開北城之前，唐琬都還沒有回來，也沒有給他打過電話。
回南城的路，仿佛比來時更漫長。
車燈劈開厚重的雨幕，那雨水不再是細針，而像是從天穹傾瀉下來的、無窮無盡的冰冷蠶絲，一層層把他纏繞住，密封住。
回到住處，已是深夜。
許是中午吃得膩了，不太好消化。
這會沒覺得餓，倒是胃又有些不舒服了。
有了上次暈倒的前車之鑑，周硯京不敢懈怠。
胃藥已經被他吃得產生了免疫，不起作用。
他就這麼坐在客廳，背靠沙發閉着眼睛，慢慢吸氣吐氣，試圖緩解胃部的不適。
眼前忽然浮現出那晚女孩坐在床沿替他艾灸時被艾煙熏烤的緋紅臉頰。
她的艾灸，似乎比胃藥吃着有效。
被她灸過的地方，五髒六腑都泛着暖意。
他思考了幾秒，拿出手機，給張遠撥通電話。
“小白同志電話給我，胃又痛了，看她有什麼好辦法？”
張遠有些震驚，隨即又恢復正常。
“需要我替您聯系不，您的身份比較特殊。”張遠試探性的問道。
“不用，現在是假期。”周硯京語氣肯定。
電話掛斷，收到了信息。
周硯京看着那串數字，有些猶豫。
又看了一眼時間，快十點了。
大晚上給女同志打電話，這是第一次。
猶豫片刻後，他用另一部加密手機撥了出去。
鈴聲響了兩下，那邊就接通了，他還沒來得及自報家門，對面的人已經開始破口大罵：“林昭，你他媽是不是有病？不是早就分手了嗎，又擾我嘛？你信不信，你再敢擾我一次，我就讓你在南城待不下去。”
周硯京皺了皺眉，接着她的話說道：“小白同志，你打算怎麼讓我在南城待不下去？”
對面的人愣了幾秒鍾，似乎不敢相信這是他的電話。
“您是周書記？”白雪一臉大寫的尷尬，立馬換上一副恭敬的語氣。
“是我，周硯京。”
“周書記，對不起，我不知道是您。”
“嗯，我聽見了，你在罵林昭，沒有罵周硯京。”
周硯京的冷幽默讓白雪剛剛的緊張感褪去不少。
“周書記，您找我有事？”
白雪實在想不通，周書記怎麼會給她打電話？
馮主任已經回來有段時間了，她現在的工作只需要對接馮主任就好了，她都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再去過六樓了。
周書記也不可能跳過她的直屬領導直接給她安排工作，何況現在還是假期，又是晚上。
“小白同志，深夜來電，打擾你了，你外祖家是行醫的，你會醫術，對不？”
周硯京看似詢問，語氣卻非常肯定。
“周書記，我外祖父醫術高明，我……我就是個三腳貓，不敢……。”
“我這會胃疼，你有辦法能緩解不？不吃藥，不去醫院。”周硯京的語氣聽着已經有些有氣無力。
“周書記，您吃晚飯了沒有？”白雪問。
“沒。”周硯京答。
“周書記，您不吃晚飯不行。讓家人給您熬點姜絲紅棗小米粥，趁熱喝點，養胃。”
“還有別的辦法嗎？如位按摩？”周硯京一針見血。
“可以按摩中脘和足三裏。”
白雪說完，擔心他找不到位，又補充道：“中脘位置，在上腹部，臍中上4寸，前正中線上。足三裏位置，在小腿外側，犢鼻下3寸，脛骨前嵴外1橫指處，犢鼻位於髕骨下緣，髕韌帶外側凹陷中……”
電話掛斷。
周硯京按她的提示找到了這兩個位，據她說的按摩手法自己按了一會兒。
果然比吃藥有效，胃已經舒服了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