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早上。
王狗兒照例去膳房領了自己的份例。
他剛找到位置坐下,沒想到,春桃也端着碗過來了,自然地坐在他旁邊。
隨後,悄悄從袖子裏摸出一個用淨油紙包着的酥餅,飛快地塞到王狗兒手裏,低聲道:
“給,今天廚房做的酥餅,裏面放了糖餡兒,可甜了。”
“你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
那酥餅烤得金黃,散發着誘人的油香和甜味。
王狗兒一愣,連忙推拒,說道:
“春桃姐,這怎麼行,你自己吃吧,我這些夠吃了。”
春桃卻按住他的手,故意板起臉,說道:
“跟我還客氣什麼?快拿着!”
“我……我不愛吃這甜膩膩的東西,你幫我吃了它,別浪費。”
她說着,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那酥餅,顯然說的不是真心話。
王狗兒看着她那強裝不愛吃的樣子,心中明了,知道這是她表達感謝的方式。
當即,也不再推辭,接過那還帶着溫熱的酥餅,真誠地道:
“謝謝春桃姐。”
“不客氣。”
春桃見他收下,臉上這才露出開心的笑容,說道:
“快吃吧。”
王狗兒低頭咬了一口酥餅,外皮酥脆,內裏的糖餡香甜可口。
確實很甜。
“怎麼樣,好吃吧?”
春桃問道。
“嗯。”
王狗兒點頭。
“好吃就好。”
春桃眉眼彎彎。
……
吃完早飯。
王狗兒便陪着張文淵,上學去了。
一進家塾。
張文淵如同一只開了屏的孔雀,恨不得將滿腹經綸都展示出來。
課前。
同窗們聚在一起閒聊時,他破天荒的沒有參與那些爬樹掏鳥窩的話題。
而是,故意清了清嗓子,拿着腔調,將昨王狗兒教他的《論語·學而》篇,搖頭晃腦地背誦起來: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雖說背得不算十分流暢,偶爾還需回想一下,但,這番舉動在一衆頑童中已屬異類。
果然,立刻引來了幾個平與他交好,或者善於奉承的同窗的驚嘆和吹捧。
“文淵兄,了不得啊!”
“這才一功夫,就能背誦《論語》了!”
“果然是用功了,佩服佩服!”
“張兄將來必是狀元之才!”
“過獎了過獎了。”
“我只是隨便學了一下而已。”
這些贊譽如同蜜糖,灌得張文淵暈暈乎乎,虛榮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特意拿眼去瞥坐在前排的李俊,只見李俊臉色鐵青,目光微動,似乎想反駁或嘲諷。
但,想起昨被駁斥得啞口無言,最後還挨了揍的狼狽,終究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恨恨地扭過頭去。
這一幕,更是讓張文淵得意萬分,只覺得揚眉吐氣,連昨罰站的辛苦都值得了。
恰在此時。
陳夫子拄着拐杖走了進來,正好聽到張文淵在賣弄最後一句: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老夫子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撫須點頭,難得地露出了贊許的神色,說道:
“嗯……張文淵,知恥後勇,鍥而不舍。”
“竟能主動誦讀《論語》,雖略顯生澀,然其心可嘉,其志可勉。”
“讀書進學,正當如此,望你持之以恒,切莫三打魚,兩曬網。”
連一向嚴厲的夫子,都當衆表揚了他!
張文淵激動得滿臉通紅,心髒砰砰直跳,連忙起身,聲音洪亮地應道:
“是!”
“學生謹記夫子教誨!”
這一刻,他仿佛覺得自己真的成了父親和夫子期望中的那個讀書種子。
……
下午。
放學回院的路上。
張文淵依舊沉浸在被誇贊的成就感中。
一把摟住王狗兒的肩膀,眼睛發光,熱切的說道:
“王狗兒!”
“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李俊那小子屁都不敢放一個!”
“連夫子都誇我了!”
他用力晃着王狗兒的肩膀,說道:
“我以前怎麼就沒想到,讀書還有這好處!”
“這比打架痛快多了!”
王狗兒被他晃得有些頭暈,無奈笑道:
“是少爺天資聰穎,一學就會。”
“哈哈!”
“主要還是你教得好!”
張文淵此刻看王狗兒是越看越順眼,簡直如同自己的福星和智囊。
想到這裏,他立馬停下腳步,從腰間解下一把小巧的銅鑰匙,鄭重地塞到王狗兒手裏。
“給!”
張文淵大手一揮,帶着幾分豪氣,說道:
“這是我書房的鑰匙!”
“以後你想什麼時候進去看書都行!”
“裏面的書,你隨便看!”
王狗兒握着那枚銅鑰匙,心中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驚喜涌上心頭!
他夢寐以求的,不正是這個機會嗎?
誰知。
張文淵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幾乎要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
“還有。”
張文淵頓了頓,繼續說道:
“你看完那些書,就把裏面重要的道理,像昨天那樣,用我能看懂的話標注在旁邊!”
“或者,直接告訴我!本少爺有大用!”
他所謂的大用,王狗兒心知肚明,無非是繼續在同窗面前賣弄,維持他這好學上進的形象,順便再氣氣李俊之流。
但,這對於王狗兒而言,簡直是天賜良機!
這意味着,他不僅可以名正言順,隨時隨地閱讀張舉人書房裏的藏書,更能以爲少爺服務的名義,梳理,學習這些科舉必備的經典!
甚至,可以通過標注釋義的方式,提前演練和理解經義!
“是!”
“少爺放心!”
“小人一定盡心盡力,將書中道理梳理明白,供少爺參閱!”
王狗兒強壓下激動,躬身應道。
“好!”
“很好!”
張文淵對他的態度十分滿意。
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憑借淵博學識,在學堂大四方的美好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