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姚小娟走進來,臉上一片慘白和慌亂。
“裕謙哥,”她聲音發顫,把信封遞過去,“外面都在傳我是小偷!”
程裕謙接過信封,抽出裏面的讀者來信。
只掃了幾行,臉色就沉了下去。
信是匿名寄到作協的,措辭尖銳,直指那篇剛剛發表的文章“筆力老練、思想深沉,絕非姚小娟這般閱歷的作者所能寫出”。
信末甚至寫道:
“若真是姚女士所作,敢不敢公開手稿筆跡?若不是,這算不算學術偷竊?”
“不止這一封。”姚小娟眼淚掉下來,
“今天作協收到好幾封類似的信,還有人在門口議論。”
她捂住臉,肩膀顫抖。
程裕謙攥緊了信紙,指節泛白。
他猛地看向葉清怡:“是不是你傳的?”
葉清怡坐在床邊,腿上還纏着紗布。
她看着眼前這一幕,忽然覺得荒唐。
“我被人關了一天一夜,怎麼傳?”
程裕謙一滯。
“那會是誰?”姚小娟哭出聲,
“那文章明明就是清怡姐外婆的手稿,我只是代爲整理發表。”
“所以你也承認,那不是你寫的。”葉清怡輕聲說。
姚小娟臉色更白,求助地看向程裕謙。
程裕謙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決斷。
“清怡,你去作協說清楚。”他聲音冷硬,
“就說小娟是你外婆早年收養的養女,那些手稿是老人家留給她的。”
葉清怡看着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程裕謙,”她一字一句,
“我外婆只有一個女兒,就是我母親。她一生清貧,連自己都養不活,哪來的錢糧收養別人?”
“那就說遠房親戚!”
程裕謙語氣急促:
“或者說是受你外婆臨終囑托,代爲整理遺作……”
姚小娟眼睛裏一閃而過的得意,像針,刺破了葉清怡最後一絲理智。
血液轟的一下沖上頭頂。
委屈和憤怒匯成一股她從未有過的沖動。
“我不會說謊。”葉清怡打斷他,“更不會用外婆的名譽,去圓一個謊。”
房間裏死寂。
姚小娟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清怡姐,我求求你。”她眼淚婆娑: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我真的走投無路了,要是被當成小偷,我這輩子就毀了。”
她一邊哭,一邊用額頭輕輕磕着地面:“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反正我也沒臉活下去了。”
“小娟!”程裕謙連忙去拉她。
姚小娟卻突然掙脫,猛地朝牆壁撞去!
“砰!”
一聲悶響。她額頭頓時見了血,人軟軟地滑倒在地。
“小娟!”程裕謙沖過去抱起她,手摸到她額頭的血,臉色驟變。
他猛地抬頭,看向葉清怡的眼神裏翻涌着冰冷的怒意。
“葉清怡。”他聲音從齒縫裏擠出,
“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償命。”
說完,他朝門外厲喝:“來人!”
兩個程家的老仆聞聲進來。
“把她拖出去。”程裕謙抱起昏迷的姚小娟,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從陽台扔下去。”
老仆面面相覷,但不敢違逆,上前架起葉清怡。
葉清怡腿傷未愈,本無力掙扎。她被拖出房間,拖向樓梯口。
“程裕謙。”她最後喊了一聲。
抱着姚小娟的背影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下一秒,她被猛地從樓梯上推了下去。
天旋地轉。
身體撞擊在木質台階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紗布崩裂,傷口重新撕裂,溫熱的血滲出來。
她滾到最後一級台階,躺在地上,渾身骨頭像散了架。
視線模糊間,她看見程裕謙抱着姚小娟匆匆跑出大門的背影。
門外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漸行漸遠。
院子裏安靜下來。
只有她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地上,血慢慢在身下洇開。
意識一點點渙散。
最後的光景裏,她看見院門被推開,一個穿着中山裝的熟悉身影匆匆跑進來。
是那個給她申請表、說過“國家會記住你”的負責人。
他蹲下身,聲音焦急:“葉清怡同志?你怎麼……”
後面的話,她聽不清了。
黑暗徹底吞沒視野前,她感覺她終於要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