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大嫂!小清!你們回來啦?嚯!這麼多收獲!”
陳小河剛從新房那邊回來,滿頭滿身都是白灰和塵土,活像個泥猴子。他一邊拍打着衣裳,一邊瞪大了眼睛,看着從院門外進來的三個女人——陳母走在最前,背上的大背簍塞得滿滿當當,蓋着些寬大的樹葉,依稀能看見底下各色蘑菇木耳。蘇小音和蘇小清緊隨其後,兩人不僅背着同樣冒尖的背簍,手裏還各自提着一個鼓囊囊、看着就沉甸甸的粗布袋子,胳膊上還挎着裝了山菜的小籃子。
這陣勢,比昨回來時還要壯觀。
陳父和陳大山聽到動靜,也從堂屋和敞棚裏走了出來。陳父手裏還拿着抹灰的鏟子,陳大山則放下剛刨光的一窗櫺。
“快,快接把手!”陳母累得額角見汗,臉上卻紅撲撲的,滿是豐收的喜氣。
陳父和陳小河趕緊上前,接過她們肩上的背簍和手裏的重物。背簍一入手,那分量讓陳父都微微咋舌。陳小河則好奇地扒拉開蘇小清手裏布袋的口子,往裏一瞧,頓時驚呼:“板栗!這麼多!好大的個頭!”
“累壞了吧?快進屋喝口水歇歇。”陳父說着,把背簍小心放在堂屋門口通風的陰涼處。
姐妹倆也確實累極了,尤其是提着板栗袋子的胳膊,又酸又沉。她們跟着陳母進了堂屋,接過陳母遞來的粗陶碗,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碗溫開水,才長長舒了口氣。
“今天運氣可真好!”陳母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漬,臉上笑紋更深,“不光蘑菇木耳撿得比昨天還多些,小清這丫頭眼尖,在一片偏坡上發現了一棵老大的野板栗樹!掉了一地的板栗,好些都又大又飽!我們緊趕着撿,足足裝了三袋子!要不是實在拿不動了,地上還剩不少呢!”
“真的?板栗樹?還結了這麼多?”陳父也露出驚喜的笑容,彎腰看了看布袋裏油亮飽滿的板栗,“這可是好東西!今年冬天不愁零嘴了。”
“是啊,”蘇小音緩過氣來,臉上也帶着勞作後的紅暈和笑意,“娘說,這些板栗扒出來,曬一曬,能存到冬天。到時候烤着吃,煮粥,燉雞都行。”
陳小河已經在想象烤板栗的香味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陳母歇了一會兒,想起正事,問陳父和小兒子:“你們那邊怎麼樣?新房收拾得如何了?”
提到新房,陳小河立刻來了精神,搶着回答:“娘,新房就差大哥的門窗了!白灰抹得勻勻整整,屋裏可亮堂了!火牆和炕今天也試燒過了,煙道通暢,暖和着呢!院子也大致平整出來了,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清走了。”
陳父接過話頭,語氣沉穩裏透着滿意:“嗯,大框是立住了。明天我打算用蓋房剩下的那些碎石塊,在院子裏鋪條小路出來,以後下雨下雪,走來走去也淨,不泥腳。院子空地不小,等開春化了凍,好好翻一翻,上足底肥,明年自家種菜就更方便了。後院那塊地方,我琢磨着,等閒下來,跟小河一起再打點泥磚,壘個結實點的牲畜棚,以後要是寬裕了,養頭豬或者羊,也是個進項。”
陳母聽得連連點頭,家裏男人有打算,她心裏就踏實。她看了一眼坐在旁邊安靜喝水、但眼神清亮望着他們的兩個兒媳,對陳小河道:“新房眼看就好了,家裏這些山貨也得趕緊收拾。明天,小河,你別跟你爹鋪路了,帶你大嫂和小清去後山竹林那邊轉轉。她們認得竹筍,也會收拾,去看看有沒有這個時節還能找到的嫩筍。要是運氣好……”她頓了頓,眼裏帶了點戲謔和期待,“說不定還能發現竹鼠洞呢!那東西金貴,真能抓到,可是筆好收入。”
“竹鼠!”陳小河眼睛唰地亮了,摩拳擦掌,“這個我在行!我知道怎麼找洞,怎麼下套!包在我身上!”
“還有竹蓀呢!”陳小河忍不住補充了一句,他記得以前聽人說過,那是很名貴的菌子。
陳母聽了,卻笑着輕輕拍了陳小河胳膊一下:“你個憨小子,淨想美事!竹蓀那是山珍裏的山珍,長得又隱蔽,哪是那麼容易撿到的?咱們這十裏八鄉的山林,每年能發現幾朵?村裏家家戶戶誰不盯着?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寶貝!”
陳小河嘿嘿笑着撓頭。
這時,一直沉默着的陳大山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門窗都做好了。下午就能搬到新房那邊去安裝。”
衆人目光都看向他。只見他神色平靜,繼續說:“明天,我跟你們一起去竹林。”
蘇小音微微一怔,看向他。
陳大山目光掠過她,落在那些待安裝的門窗木料上,又補充道:“順便砍些合適的竹子回來。新房需要搭幾個放東西的架子,晾曬山貨的簸箕也能用竹篾編。”
他這話說得合情合理,既是爲了家裏的活計,也順道能照應去山裏的弟妹和……妻子。
陳母立刻贊同:“大山一起去好!他眼神穩,知道挑什麼樣的竹子合用。有他在,我也更放心些。”
陳父也點頭:“行,那明天就讓大山帶着小河,陪小音小清去竹林。鋪路的事不急,我跟你們娘在家收拾這些板栗和山貨。”
事情就這麼定下了。午飯是簡單的疙瘩湯配鹹菜,但一家人圍坐着,談論着新房的進度、滿地的山貨、明天的竹林之行,氣氛前所未有的熱絡和充滿希望。
下午,陳大山便開始將做好的門窗逐一搬運到新房。陳父和陳小河幫忙打下手,丈量尺寸,固定位置。蘇家姐妹則跟着陳母,搬了小凳坐在院子裏,開始處理那三袋板栗。
這是個需要耐心的活計。她們戴上了陳母找出來的舊布手套,先用腳或木槌將那些還裹着刺殼的板栗輕輕碾開、敲開,然後小心地剝出裏面棕褐色的果實。有些刺殼已經裂,很容易剝;有些還新鮮扎手,需要格外當心。剝出來的板栗還要仔細檢查,剔除被蟲蛀過或癟的。
院子裏陽光正好,曬得人暖洋洋的。剝板栗的窸窣聲,男人們在新房那邊安裝門窗的敲打聲、商量聲,偶爾夾雜着陳小河一兩句逗趣的話,混合成一副忙碌而溫馨的深秋家居圖。
蘇小音低頭認真地剝着一顆個大飽滿的板栗,指尖感受着堅硬光滑的殼。她偶爾抬起頭,能看到新房那邊,陳大山正微微踮腳(受傷的腿似乎讓他這個動作有些不易),將一扇厚重的木門框對準位置,側臉在午後的光線下顯得輪廓分明,神情專注。陳小河在一旁扶着,嘴裏說着什麼,陳大山偶爾點一下頭。
子,好像真的在一天天變好,變得具體,變得充滿可以觸摸的盼頭。板栗的甜香仿佛已經彌漫在空氣中,而明天竹林的青翠氣息,似乎也已在山風裏隱約送來。
新房即將落成,山貨滿倉,家人同心。這個秋天,對於陳家和蘇家姐妹而言,注定是收獲的季節,也是新生活真正扎下深的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