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星輝凝聚的拱橋穩固異常,踏足其上,竟感受不到絲毫晃動,只有腳底傳來溫潤如玉的觸感,以及四周濃鬱而平和的星辰之力。橋下湍急的河水似乎也在這星輝的映照下變得安靜馴服。

林軒在雲夕月的攙扶下,一步步走過長橋。他竭力維持着身體的平衡,不讓自己顯得太過狼狽,但透支後的虛弱感如同水般陣陣襲來,眼前景物時明時暗。他能感覺到,懷中的星鑰碎片在靠近對岸竹林時,那種共鳴般的灼熱感漸漸平息,轉而散發出一股舒適寧和的暖意,仿佛遊子歸鄉。

莫師叔已先行一步,在橋頭等候。他手持玉簫,青衫磊落,氣質溫潤,臉上帶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笑意。待林軒二人走近,他目光在林軒蒼白的臉上停留片刻,微微頷首:“透支過度,經脈亦有細微損傷。不過基無礙,星力精純,更有雷霆淬體之象,恢復後或可因禍得福。”

他語氣平和,卻一語道破了林軒此刻的狀態,甚至點出了雷霆淬體的隱秘。林軒心中一凜,這位莫師叔的修爲和眼力,恐怕深不可測。

“多謝前輩援手,救命之恩,晚輩沒齒難忘。”林軒強打精神,抱拳行禮。

“不必多禮。守護星道正統,庇護後輩,本就是我觀星閣分內之事。你助夕月加固封印,帶回星鑰,便是功勞。”莫師叔擺擺手,目光掃過林軒緊握的長刀和染血的衣衫,溫聲道,“隨我來吧,別院中有上好的‘星露瓊漿’和‘蘊脈溫元池’,可助你快速恢復。”

說罷,他轉身,當先向那片掩映在霧氣與竹林中的建築群走去。雲夕月攙扶着林軒跟上。

穿過一片茂密的紫紋星竹組成的天然屏障,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只見數座精巧的竹樓水榭依山傍水而建,錯落有致,以蜿蜒的回廊和流水相連。建築風格古樸雅致,與周圍山水竹林融爲一體,渾然天成。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竹葉清香和一股清冽的、蘊含星力的靈泉氣息。最奇特的是,整個別院上空,似乎籠罩着一層極淡的、不斷流轉的銀色光暈,如同倒扣的碗,將內外隔絕開來。林軒能感覺到,這層光暈不僅具有強大的防護和隱匿效果,更能匯聚、提純天地間的星辰之力,使得別院內的星力濃度遠超外界,雖不及“星隕之谷”,但也堪稱絕佳的修煉福地。

“此地有‘小周天星辰聚靈陣’守護,兼有隱匿迷蹤之效,非持有信物或得陣靈認可,難以尋到、進入。”莫師叔邊走邊介紹,語氣隨意,仿佛在說一件平常事,“別院中目前除了我,還有幾名輪值的外門弟子和管事,大多在外執行任務或閉關,頗爲清靜。”

沿途偶爾遇到一兩名身穿淡青色服飾的弟子,見到莫師叔和雲夕月,都恭敬行禮,目光好奇地瞥過狼狽的林軒,但並無多問。

莫師叔將兩人引至一處臨水的獨立小院。小院不大,僅有一棟兩層竹樓,樓前一片小小的藥圃,種着些散發星輝的靈草,院後則與一汪熱氣氤氳的溫泉池相連,池水呈淡藍色,散發着濃鬱的生機與星力。

“夕月,你先帶林小友去‘蘊脈溫元池’浸泡療傷,驅除體內殘留的陰毒與暗傷。這是‘星露瓊漿’,待他泡完池水,調息片刻後服用。”莫師叔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玉瓶遞給雲夕月,又對林軒道,“林小友,你且安心在此療養,一切等恢復之後再談。夕月會爲你安排妥當。”

“是,師叔。”雲夕月恭敬應下。

莫師叔對林軒點點頭,便飄然離去,似乎並不急於詢問更多。

雲夕月扶着林軒進入竹樓。樓內陳設簡單雅致,一塵不染,彌漫着淡淡的竹香。她將林軒帶到樓後的溫泉池邊。

“這溫元池引地下靈脈熱泉,又經陣法常年匯聚星力溫養,對療傷固本、淬煉經脈有奇效。你身上傷口需處理,池水也有助於驅除毒蛟婆婆留下的陰毒。”雲夕月語氣依舊清冷,但少了些平的疏離,“你先處理外傷,然後入池浸泡,我會在樓內爲你護法。衣物……”她略一沉吟,從儲物法器中取出一套淨的淡青色弟子常服放在池邊石台上,“暫時穿這個吧。”

說完,她便轉身走回竹樓,輕輕帶上了通往池邊的竹門。

林軒看着熱氣氤氳、星輝點點的池水,又看看自己襤褸染血的衣衫,不再猶豫。他迅速脫下破爛的外衣,露出精悍卻布滿新舊傷痕的身體。肩頭、肋下、手臂有多處被毒針擦傷或水蟒腐蝕的傷口,雖不致命,但隱隱作痛,且殘留着陰冷的毒素。

他咬咬牙,用清水簡單清洗傷口,然後緩緩步入溫熱的池水中。

“嘶——”

池水溫度適宜,但一接觸傷口,卻帶來一陣強烈的刺痛與麻癢,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銀針在同時。林軒悶哼一聲,知道這是池水中的靈力和星力在驅除毒素、修復傷口。他強忍不適,將整個身體(除了頭部)都浸入池中,只留下鼻子以上露出水面。

很快,刺痛感逐漸被一股溫和的暖流取代。暖流如同有生命般,順着毛孔和傷口鑽入體內,所過之處,辣的刺痛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酥麻的舒適感。體內原本因透支而隱隱作痛的經脈,也在這暖流的滋養下快速修復,變得更加柔韌。丹田內近乎停滯的星盤,在濃鬱溫和的星力下,開始緩緩加速旋轉,自主吸收池水中的能量。

更讓他驚喜的是,懷中貼身存放的星鑰碎片,在池水中也微微發亮,與池水中的星力產生柔和共鳴,進一步提升了療傷效果。

他放鬆心神,運轉《星河帝經》的基礎法門,引導着這股溫和龐大的能量在體內循環。不知不覺間,疲憊如水般涌來,他竟在溫暖舒適的池水中沉沉睡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當他醒來時,感覺精神前所未有的飽滿,身體的虛弱和傷痛已去了大半,星力也恢復了三四成,更讓他驚喜的是,經脈似乎比受傷前更加寬闊堅韌了幾分,對星力的容納和運轉速度都有所提升。

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傷口,大部分已結痂脫落,只留下淡淡的紅痕。池水顏色似乎也黯淡了一些,顯然其中的精華被他吸收了不少。

他起身離開水池,擦身體,換上雲夕月留下的淡青色常服。衣服略有些寬大,但質地柔軟舒適,帶着陽光和竹葉的味道。

推開竹門回到樓內,雲夕月正盤膝坐在外間的蒲團上,閉目調息。聽到動靜,她睜開眼,看到林軒精神煥發的模樣,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訝異。

“恢復得比我想象中快。看來你的體質和功法確實非凡。”她站起身,將那個玉瓶遞給林軒,“這是莫師叔給的‘星露瓊漿’,采晨曦星輝與百花朝露,輔以數十種靈藥煉制而成,對恢復星力、滋養神魂有奇效。你現在服用,效果最佳。”

林軒道謝接過,拔開瓶塞,一股難以形容的清新香氣混合着精純的星辰之力撲面而來,只是聞一聞,就感覺精神一振。他不再客氣,仰頭將瓶中那琥珀色、閃爍着星光的瓊漿一飲而盡。

瓊漿入喉,化作一股清涼甘甜的洪流,瞬間席卷四肢百骸!這股能量遠比池水更加精純柔和,迅速填補着涸的經脈和星盤,更有一絲絲清涼之意直沖識海,滋養着他因透支而隱隱作痛的精神。僅僅片刻功夫,他的星力就恢復到了七成左右,而且更加凝練,神識也清明了許多。

“好東西!”林軒忍不住贊嘆。這“星露瓊漿”的價值,恐怕遠超他之前服用過的任何丹藥。

“此物在閣中也算珍貴,莫師叔對你頗爲看重。”雲夕月道,“你現在感覺如何?若已無大礙,師叔想見你,有些事要問你,也有些事要告訴你。”

林軒深吸一口氣,感受着體內奔騰的星力和前所未有的良好狀態,點頭道:“已無大礙,隨時可以拜見莫前輩。”

“跟我來。”雲夕月轉身引路。

兩人離開小院,沿着回廊向別院深處走去。最終來到一處位於竹林深處的幽靜竹軒。竹軒四面通透,窗外修竹搖曳,室內僅有一張竹案,幾個蒲團。莫師叔正跪坐於案前,面前擺放着一套素雅的茶具,水汽嫋嫋,茶香混合着竹香,沁人心脾。

“來了,坐。”莫師叔抬手示意,笑容溫和。

林軒和雲夕月依言在對面蒲團上跪坐。

莫師叔不疾不徐地洗杯、斟茶,將兩杯清茶推到二人面前。茶水碧綠,其中竟有點點星光沉浮,顯然也不是凡品。

“這是‘星竹靈茶’,有安神靜心、明心見性之效。林小友,嚐嚐看。”莫師叔自己先端起一杯,輕輕啜飲。

林軒道謝,也端起茶杯。茶水溫熱,入口微苦,旋即化爲甘甜,一股清涼之氣直透識海,讓他因連緊繃廝而略顯浮躁的心境,瞬間平復寧靜了許多。

“好茶。”林軒由衷贊道。

莫師叔微微一笑,放下茶杯,目光平和地看向林軒:“林小友,你的情況,夕月已大致向我說明。礦奴出身,偶得搖光鑰碎片與傳承,遭星流教團追,與夕月並肩作戰,加固餓鬼道封印……一路行來,堪稱傳奇。我觀你骨齡不過十六七,修爲已達星徒四重,星力精純,基扎實,更難得的是心性堅韌,悟性不俗,於戰鬥中能臨陣悟出新招,於絕境中能引動天象地脈,實屬難得。”

他語氣誠懇,並非客套。林軒連忙謙遜道:“前輩過獎,晚輩只是運氣好些,又被到絕路罷了。”

“運氣,有時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莫師叔擺擺手,話鋒一轉,神情稍顯鄭重,“不過,你可知,你手中的搖光鑰碎片,以及你這一路經歷,意味着什麼?”

林軒正色道:“還請前輩解惑。”

莫師叔緩緩道:“上古‘星隕之戰’後,記憶之宮崩毀,九曜星鑰碎裂散落,與之相關的無數禁忌之地被封印。我觀星閣一脈,世代守護這些封印,監視禁忌,防止其再度爲禍。然而,星流教團等邪道勢力,卻一直試圖收集星鑰碎片,打開封印,攫取禁忌之力,達成其不可告人之目的。”

“你手中的搖光鑰碎片,主‘鎮封’,本是加固封印、穩定空間的關鍵之物。你能得到它,並初步得到其認可,說明你與上古守護之道有緣,心性也通過了某種考驗。這既是機緣,也是責任,更是……巨大的危險。”

他目光變得深邃:“星流教團絕不會放任一塊星鑰碎片流落在外,尤其還是能克制他們計劃的搖光鑰。毒蛟婆婆的出現只是一個開始,教團中比她更強、更詭異的存在不知凡幾。你已被他們盯上,後將永無寧。”

林軒沉默點頭。這點他早有預料。

“不過,你既入我觀星閣別院,便是我閣中客卿,受我觀星閣庇護。”莫師叔語氣轉緩,“我觀星閣雖不手世俗過多,但護持正道,守護星鑰,乃是本分。你可願暫留別院,一來躲避風頭,二來也可系統學習星辰之道的修煉法門,夯實基,增進實力。待你修爲足夠,對星鑰和上古之事了解更多,再決定未來行止,如何?”

這是一個意料之中的提議,也是目前對林軒最有利的選擇。他起身,對着莫師叔深深一禮:“晚輩林軒,多謝前輩與觀星閣收留庇護之恩。晚輩願留,並願爲守護星道、對抗邪教盡一份力。”

“好,好。”莫師叔含笑點頭,“既如此,你便暫以客卿身份留在別院。夕月會爲你安排住處,並指導你基礎的觀星閣修行常識和一些通用的星術。至於你原本的功法……”他看了林軒一眼,意味深長道,“你修煉的功法頗爲特殊,與星辰之力契合極高,甚至可能……與失傳的《星河帝經》有某種淵源。你且按自己的路子修煉,若有不明之處,或需更高深法門,可隨時來問我或夕月。閣中藏書樓一層也對你開放,你可自行查閱。”

《星河帝經》!林軒心中劇震,面上卻竭力保持平靜。這位莫師叔果然看出了端倪!但他似乎並無覬覦之意,反而態度坦誠,甚至允許他繼續修煉,這讓他安心不少。

“是,晚輩明白。”林軒恭敬應下。

“另外,關於星鑰碎片……”莫師叔沉吟道,“此物已認你爲主,便是你的機緣。你需好生參悟,嚐試與其更深層次地溝通。九曜星鑰各有神妙,搖光鑰的‘鎮封’之力,或許並非其全部。若你能真正掌控其部分威能,對自身修煉和對敵,都將是極大助益。不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在你實力足夠前,除非必要,盡量不要輕易在外人面前展露碎片,更不要泄露其具體信息。”

“晚輩謹記。”林軒鄭重道。這一點他深有體會。

“好了,該說的都說了。你傷勢初愈,又經歷連番變故,想必也累了。夕月,你帶林小友去‘聽竹軒’休息吧。那是之前一位喜靜的客卿長老所居,頗爲清靜,也靠近星力節點,適合修煉。”莫師叔吩咐道。

“是,師叔。”雲夕月起身。

林軒再次行禮道謝,跟着雲夕月離開了竹軒。

走在蜿蜒的回廊上,林軒看着四周靜謐雅致的景色,感受着空氣中濃鬱的星力,恍如隔世。就在幾天前,他還掙扎在暗無天的礦坑,朝不保夕。如今,卻身處這仙家別院,擁有了相對安全的庇護所和繼續變強的機會。

“聽竹軒就在前面,環境不錯,只是久未住人,需簡單打掃一下。”雲夕月指向前方一處被高大紫竹環繞的獨立小院,“別院中有陣法維持,基本一塵不染,你只需整理下臥具即可。每辰時和酉時,別院膳堂會提供蘊含星力的靈食,可自行取用。若有其他需要,可搖動院中的銅鈴,會有執事弟子前來。”

她將林軒帶到院中,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包括藏書樓的位置、一些禁止闖入的區域、以及別院內簡單的規矩。

“你且先安頓下來,適應此處環境。三後,我來找你,開始傳授你觀星閣的基礎星術與常識。”雲夕月最後說道,“另外,你若有空,可去藏書樓一層看看,那裏有不少關於星辰基礎、星獸圖譜、藥材辨識、各地風物志的書籍,或許對你有用。”

“多謝雲姑娘。”林軒真誠道謝。這一路若非雲夕月,他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雲夕月微微搖頭,清冷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叫我夕月即可。既入別院,便算同門。你好生休息。”

說完,她便轉身離去,水藍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小徑深處。

林軒站在“聽竹軒”的院子裏,環顧四周。小院比之前療傷的那個更精致些,有小小的池塘,幾塊奇石,幾叢翠竹,一間雅致的竹舍。微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更顯幽靜。

他推開竹舍的門,裏面果然潔淨如新,桌椅床榻俱全,陳設簡單卻不失雅致。床上被褥鬆軟,帶着陽光的味道。

他走到窗前,推開竹窗,望着窗外搖曳的竹影和遠處霧氣中若隱若現的亭台樓閣,深深吸了一口充滿星力與靈氣的空氣。

終於,有了一個可以暫時喘息、安心修煉的地方。

但放鬆只是片刻。他清晰地記得莫師叔的話,星流教團的威脅如芒在背,自身的秘密和身世也迷霧重重。變強,是他唯一的選擇。

他走到床邊盤膝坐下,取出懷中的星鑰碎片。碎片在安靜的環境中,散發着溫潤的暗紫色光暈,內部的星雲緩緩旋轉,似乎比之前更加靈動了一些。

“搖光鑰……鎮封……”林軒摩挲着碎片,心神嚐試沉入其中。這一次,沒有戰鬥的緊迫,沒有生死的壓力,他得以更加平和、仔細地去感知、去溝通。

漸漸地,一些更加清晰的、關於如何運用星辰之力進行“微幅震蕩以卸力”、“引導星力形成簡單護盾”、“感應特定星辰軌跡”的零散信息和感悟,如同涓涓細流,流入他的意識。

這並非完整的傳承,更像是碎片本身蘊含的、基於“鎮封”道韻衍生出的一些基礎運用技巧,正適合他現在學習。

林軒心中喜悅,立刻沉浸其中,開始參悟、練習。

竹影婆娑,時光靜謐。在觀星閣的“竹溪別院”,少年帝尊的征程,進入了新的階段。休養生息,潛龍在淵,只爲下一次的騰飛,積蓄力量。

窗外,影西斜,星辰漸顯。別院上空的銀色光暈流轉不息,將這片小小的天地,與外界的一切紛擾,暫時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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