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清晨,空蟬早早來到客棧前堂。經過一夜的思索,他決定向錢老板打聽更多關於趙貨郎和倉庫的細節。那些低語聲與佛珠的共鳴讓他確信,這其中定有更深層的聯系。
錢老板正在櫃台後清點賬目,見到空蟬,臉色有些復雜:"小師父昨夜可曾聽到什麼動靜?"
空蟬如實相告:"聽到些低語聲,似是從鎮東傳來。"
錢老板手中的毛筆啪嗒掉在賬本上,墨跡污了一大片。他顧不得收拾,急切地問:"小師父也聽到了?具體...具體是什麼內容?"
"聽不真切,像是很多人在同時低語。"空蟬觀察着錢老板的反應,"掌櫃似乎知道些什麼?"
錢老板深吸一口氣,示意空蟬到角落的茶桌旁坐下。他親自沏了壺茶,手卻一直在抖,茶水灑出不少。
"既然小師父也聽到了...我也不瞞你了。"錢老板壓低聲音,"鎮上不止一個人聽到過那種低語聲,都是靠近倉庫那邊聽到的。但奇怪的是..."
他頓了頓,神色更加惶恐:"每個人聽到的內容都不一樣!"
空蟬挑眉:"哦?"
"張裁縫死前說,他聽到的是女人的哭泣聲,像是在呼喚孩子的名字。"錢老板的聲音越來越低,"李鐵匠則說聽到的是金銀碰撞的聲音,很多很多金銀...王屠夫更怪,他說聽到的是豬羊慘叫的聲音,像是屠宰場裏的動靜..."
空蟬想起自己聽到的低語,確實難以分辨具體內容,更像是一種混亂的雜音。他問道:"那趙貨郎呢?他可曾說過聽到什麼?"
錢老板眼神閃爍:"趙貨郎...他說聽到的是佛經聲。"
"佛經?"空蟬有些意外。
"是啊,他說聽到有人在誦經,但聽不清是哪部經,只覺得聽了心裏發慌。"錢老板搖頭,"大家都當他瘋癲,沒人在意。現在想來..."
現在想來,那可能是某種預兆。空蟬在心中補充。佛經聲、低語聲、這些都與佛珠產生共鳴,難道倉庫中的怨念與佛門有關?
"掌櫃的可知道趙貨郎的家傳寶貝具體是什麼?"空蟬換了個方向詢問。
錢老板思索片刻:"趙貨郎說得含糊,只說是祖上傳下來的,很值錢。有人猜是金佛,有人猜是玉器,但誰也沒見過。他老婆更是矢口否認,說趙家幾代窮人,哪來的傳家寶。"
空蟬注意到茶壺上的花紋有些眼熟,與佛珠上的紋路有幾分相似。他心中一動,取出佛珠:"掌櫃可曾見過類似的紋飾?"
錢老板仔細端詳片刻,搖頭道:"沒見過。不過這紋路倒是稀奇,不像是尋常圖案。"
這時,幾個客人走進客棧,錢老板趕緊起身招呼。空蟬收起佛珠,心中已有打算。他要去拜訪趙貨郎的遺孀,或許能從她那裏得到更多線索。
據錢老板的指點,空蟬找到鎮西一處簡陋的宅院。院門虛掩,一個婦人正在院中晾曬衣物,神色憔悴,正是昨在倉庫前痛哭的那位。
"女施主。"空蟬合十行禮。
婦人轉身,見到是個年輕僧人,勉強笑了笑:"小師父是來化緣的?稍等,我這就去取些米糧。"
"小僧並非化緣。"空蟬忙道,"是想向女施主打聽些關於趙施主的事。"
婦人的笑容瞬間消失,眼神變得警惕:"我夫君已經去了,還有什麼好打聽的?"
空蟬溫和道:"小僧聽聞鎮上怪事頻發,想看看能否盡些綿薄之力。"
婦人冷笑一聲:"綿薄之力?那些道士和尚來了好幾撥,錢收了不少,什麼事都沒辦成!我看小師父年紀輕輕,還是莫要摻和這些事爲好。"
她轉身要繼續晾衣,空蟬急忙道:"小僧並非爲錢財而來。只是昨在倉庫附近,似乎感受到趙施主殘留的...執念。"
婦人的動作頓住,緩緩轉身,眼中泛起淚光:"執念?是啊...他到死都念着那該死的寶貝!"
"女施主可否詳細說說?或許小僧能幫上忙。"
婦人打量着空蟬,似乎在看他是真心還是假意。良久,她嘆了口氣,指指院中的石凳:"坐吧。"
她晾完最後一件衣服,在空蟬對面坐下,眼神空洞地望着遠方:"我家那口子...是個老實人,就是愛鑽牛角尖。幾個月前,他在祖屋的舊箱子裏找到半本殘破的家譜,上面模糊寫着祖上曾有什麼'佛門重寶'。"
"佛門重寶?"空蟬心中一動。
"是啊,他就魔怔了!整天念叨着要找到寶貝翻身。"婦人苦笑,"把家裏翻了個底朝天,什麼都沒找到。後來聽說共用的倉庫裏堆着些祖上留下的舊箱子,就天天晚上跑去翻找..."
空蟬想起在倉庫感知到的片段——那個跪在箱堆前瘋狂翻找的男子形象。
"我勸他別去了,那倉庫晚上陰森森的。"婦人抹着眼淚,"他不聽,說聽到佛經聲,以爲是寶貝在召喚他...結果...結果就..."
空蟬沉默片刻,問道:"那半本家譜可還在?"
婦人點頭:"在屋裏,我這就去拿。"
她進屋取出一本殘破的線裝書,紙張泛黃發脆,很多字跡已經模糊不清。空蟬小心翻閱,發現這確實是一本家譜,記錄着趙家祖先的姓名生平。在最後一頁,有幾行字被墨跡污染,但隱約能辨認出"佛寶"、"封印"、"慎之"等字樣。
最讓空蟬在意的是角落的一個圖案——那是一個蓮台的簡筆畫,與佛珠上的紋路有幾分神似!
"女施主可知這圖案的含義?"空蟬指着蓮台圖案問。
婦人搖頭:"看不懂。我家那口子說這可能是指引找到寶貝的線索,但研究了好久也沒弄明白。"
空蟬心中已有猜測。這蓮台圖案與他佛珠上的紋路相似,趙貨郎聽到的佛經聲與昨夜的低語聲類似,再加上佛珠的共鳴反應...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可能:倉庫中確實有與佛門有關的物件,但不是趙貨郎想象中的金銀寶貝,而是某種...封印之物?
辭別趙夫人,空蟬決定再訪倉庫。這一次,他要在白天仔細探查,看看能否找到與蓮台圖案相關的線索。
來到倉庫時,老仆正在門口掃地,見到空蟬,臉色一白:"小師父怎麼又來了?"
"小僧想再查看一下趙貨郎的遺物。"空蟬直言。
老仆連連擺手:"使不得!昨天不是說了嗎?動了要出人命的!"
空蟬取出那串佛珠:"小僧有佛寶,應當無礙。"
佛珠在陽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上面的蓮台紋路清晰可見。老仆盯着佛珠看了半晌,忽然道:"這紋路...我好像在哪見過..."
空蟬精神一振:"在何處見過?"
老仆皺眉苦思:"好像...好像在倉庫裏某個箱子上見過類似的...但記不清是哪個箱子了。"
"可否容小僧進去查找?"
老仆猶豫再三,最終咬牙道:"好吧!但小師父要快些,而且只能看不能動!我就在門口守着,一有不對你就趕緊出來!"
倉庫內比昨更加陰冷,即使是在白天,陽光從破損的屋頂射入,也驅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空蟬直接走向那堆趙貨郎的遺物箱,閉目凝神。
業力絲線依然清晰,那些深黑色的絲線扭動得更加劇烈,仿佛被空蟬的再次到來激怒了。但這一次,空蟬不再試圖用佛力觸碰,而是專注於尋找與蓮台圖案相似的紋路。
他一個個箱子看過去。大多是尋常的木箱,上面只有簡單的編號或姓氏。直到看到最底層一個不起眼的小木箱時,他的目光停住了。
那個箱子比其他的都要老舊,木材已經發黑,但箱蓋上隱約刻着一個圖案——正是蓮台的形狀!雖然被污垢覆蓋,但空蟬確信那就是他在家譜上看到的圖案。
"找到了..."空蟬喃喃道。
就在這時,佛珠突然劇烈發熱,箱蓋上的蓮台圖案竟微微發亮,與佛珠產生共鳴!更令人驚訝的是,箱蓋自己緩緩打開了一條縫!
"小師父!怎麼了?"門口的老仆聽到動靜,緊張地問。
空蟬屏住呼吸,看向箱內。裏面並沒有什麼金銀財寶,只有幾件破舊的衣物,以及...一本薄薄的、用油布包裹的書冊。
他小心地取出書冊,解開油布。書冊的封面上沒有任何字樣,只有那個熟悉的蓮台圖案。翻開第一頁,幾行古樸的字跡映入眼簾:
"封印之物,業力所鍾。非緣勿動,非劫莫開。"
空蟬心中一震。這分明是佛門警示!難道趙貨郎所謂的"家傳寶貝",其實是趙家祖先封印的某種危險之物?
他繼續翻閱,書冊內記錄着一些佛門咒文和封印之法,但大多殘缺不全。在最後一頁,有一幅詳細的蓮台圖案,旁邊注着小字:
"蓮台印現,虛空門開。殘魂歸位,業力重回。"
空蟬正在思索這些字句的含義,忽然聽到倉庫外傳來老仆的驚叫:"小師父!快出來!不對勁!"
他抬頭望去,只見倉庫內的光線不知何時暗淡下來,那些業力絲線變得異常活躍,在空中瘋狂舞動。更可怕的是,他聽到了一陣清晰的低語聲——不再是遙遠的模糊聲響,而是近在耳邊!
"來了...終於來了..."
"開門...打開門..."
"歸位...我們要歸位..."
無數聲音重疊在一起,帶着急切和渴望。空蟬感到手中的佛珠燙得驚人,書冊上的蓮台圖案發出耀眼的光芒。
他猛地合上書冊,沖出倉庫。老仆癱坐在地,指着天空結結巴巴:"剛才...剛才天突然黑了!還聽到好多人說話!"
空蟬抬頭,天空明明晴朗如常。看來這些異象只有他能感知到。他扶起老仆:"先離開這裏。"
回到客棧,空蟬心中波瀾起伏。那本書冊顯然與佛門有關,而且似乎記載着某種封印之術。"虛空門開"、"殘魂歸位"...這些字句讓他聯想到鎮上那些死者的詭異狀況。
難道趙貨郎無意中觸動了某個封印,導致"虛空門"開啓,釋放出了被封印的"殘魂"?而那些死者,是因爲被殘魂影響才面帶詭異笑容?
晚飯時分,空蟬在客棧前堂聽到更多住客的談論。恐懼像瘟疫一樣在鎮上蔓延,各種詭異的傳聞層出不窮。
"聽說昨晚劉寡婦起夜,看到有個白影飄過,還對她笑!"
"東街的狗整夜狂吠,今早發現全死了!脖子上沒有一點傷痕!"
"更可怕的是,有人說在井裏看到了倒影...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張陌生的笑臉!"
空蟬默默聽着,心中更加確定這些怪事都與倉庫中的封印有關。那些低語聲、白影、詭異的笑容...都是被釋放的殘魂在作祟。
但爲什麼是現在?趙貨郎翻找遺物是幾個月前的事,爲何最近才出現命案?難道封印是逐漸失效的?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觸發了殘魂的活動?
夜深人靜,空蟬在房中打坐,將那本書冊放在面前。佛珠與書冊上的蓮台圖案依然會產生微弱的共鳴,但不再像在倉庫中那樣劇烈。
他嚐試按照書冊上的咒文誦念,但那些文字古老晦澀,發音方式與現代佛經大相徑庭。試了幾次都毫無反應。
窗外又傳來低語聲,比昨夜更加清晰。空蟬凝神傾聽,終於分辨出一些重復的字眼:
"門...開..."
"印記...蓮台..."
"歸來...歸來..."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門外傳來錢老板焦急的聲音:"小師父!不好了!又出事了!"
空蟬開門,見錢老板臉色慘白,聲音發抖:"鎮長的兒子...晚上偷跑出去玩耍,現在還沒回來!有人說看到他往倉庫方向去了!"
空蟬心中一沉。鎮長昨才痛失親人,若兒子再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