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在一場夜雨過後愈發濃重,京市的霓虹被雨霧暈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暈,謝家老宅的書房裏卻透着比夜色更沉的壓抑。
樓梯口傳來輕緩的腳步聲,謝硯辭抬頭望去,只見貼身保姆張媽輕手輕腳地走下來,平裏總是打理得一絲不苟的發髻微微散亂,臉上帶着難掩的焦急與疲憊。
“少爺,張教授剛走,臉色難看極了。”張媽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難掩顫抖,“小姐燒到40.0℃了,剛才又說胡話喊頭疼,嘴唇都燒得起了皮。
張教授說常規抗病毒藥本壓不住,化驗結果出來,怕是感染了剛在京市出現的新型耐藥菌株。”
謝硯辭猛地站起身,手機“啪”地一聲摔在紅木書桌上。他快步走上二樓,走廊裏的壁燈散發着暖黃的光暈。
推開謝晚星的臥室門,一股濃重的藥味夾雜着淡淡的馨香撲面而來。
臥室裏的暖燈調至最柔和的亮度,謝晚星蜷縮在鋪着真絲床單的大床上,身上蓋着厚厚的羊絨被子,原本白皙的臉頰燒得泛起不正常的紅,長長的睫毛上掛着細碎的水汽,往裏靈動如秋水的眼眸此刻緊閉着,眉頭緊緊蹙成一個川字,連呼吸都帶着灼熱的溫度,偶爾發出幾聲細碎的囈語,聽得人心頭發緊。
他快步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探妹妹的額頭,滾燙的觸感像烙鐵一樣燙得他指尖發麻,心頭瞬間揪緊。“晚星,哥在這兒。”他輕聲喚着,伸手輕輕撫平妹妹蹙起的眉頭,指尖觸到的皮膚滾燙得驚人。
謝晚星在睡夢中不安地動了動,含糊地喊了一聲“哥”,便又陷入了昏睡。
樓下客廳裏,謝家特聘的私人醫生張教授正蹲在醫藥箱前收拾東西,此刻卻滿臉凝重。
見謝硯辭下來,他站起身,將一份皺巴巴的檢測報告遞了過去,聲音裏帶着一絲無力:“少爺,小姐感染的是新型B型耐藥病毒,這種病毒上個月才在東南亞出現,傳染性強,耐藥性極高。
我手頭的特效藥庫存上周剛給一位重症患者用了,聯系了老同事,他們那邊也都斷貨了。”
謝硯辭捏着檢測報告的手指泛白,紙張邊緣被他捏得發皺。
他當然知道這種B型耐藥病毒的厲害——上個月海外醫療期刊剛報道過,感染後若48小時內無法使用針對性特效藥,引發並發症的概率高達60%,去年海外爆發時,死亡率更是達到了15%。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種凶險的病毒會悄無聲息地傳到國內,還偏偏找上了他視若珍寶的妹妹。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謝硯辭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是他三十年來第一次如此失態。
張教授嘆了口氣,從醫藥箱裏拿出一份病毒基因圖譜,指着上面的標記說:
“目前國內只有兩家機構有這種特效藥儲備,一家是301醫院特需部,另一家就是陸書記的私人醫療團隊。301的庫存昨天剛調撥給市傳染病醫院,用於救治批量患者,現在只剩陸書記那邊可能有剩餘。”
“陸書記”三個字像一塊巨石砸進謝硯辭的心裏。他立刻想起上次去陸書記辦公室,陳副官特意給過他一張燙金名片,說陸書記交代,晚星若是有事,盡管開口。
當時他只當是上位者的客套話,收下名片就放進抽屜深處,從未想過真的要麻煩這位京市乃至全國都舉足輕重的人物。
謝家作爲京圈頂流家族,傳承百年,不僅在商界掌控着數十億的資產,在醫療、教育領域更是基深厚——自家旗下的仁心私立醫院每年投入的研發經費就高達數億,若是讓外界知道,謝家竟然要靠陸承淵的特效藥才能救女兒的命,
難免會被解讀爲家族實力衰退,甚至可能影響到正在推進的城東智慧園區的信譽。
更重要的是,陸承淵身份特殊,常處理的都是關乎民生的大事,謝晚星只是一場感冒發燒,雖說凶險,卻也算不上什麼足以驚動他的急症,貿然開口,會不會顯得謝家不懂事,甚至有攀附之嫌?
“少爺,要不……我再試試聯系國外的藥廠試試?”張媽見他神色猶豫,試探着提議。
謝硯辭搖了搖頭,國外藥廠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將藥送達,晚星本等不了。他轉身走進書房,從抽屜深處翻出那張燙金名片,指尖撫過上面“陳副官”三個字和一串號碼,心髒狂跳不止。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到撥號鍵時,書房的電話突然響起,尖銳的鈴聲打破了室內的沉寂。
是父親謝宏遠從城東指揮部打來的,電話那頭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疲憊,還夾雜着隱約的會議嘈雜聲:“硯辭,晚星怎麼樣了?張教授那邊有方案嗎?我剛結束一個防疫協調會,聽說最近這種耐藥病毒很凶險。”
謝硯辭捏緊名片,把耐藥病毒和特效藥的情況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半分鍾,隨即傳來翻文件的聲音:“我剛和陸書記的秘書對接完防疫方案,他提了一嘴這種病毒,說他們團隊有儲備藥。可……”
“等等!”謝宏遠連忙制止,“我來處理。陸書記今晚在指揮部開防疫工作會,我正好要匯報消毒流程,順便提一句晚星的情況,看他怎麼回應。你在家守着晚星,有任何情況立刻跟我聯系。”
掛了電話,他快步上樓,坐在臥室的陪護椅上,靜靜守着昏睡的妹妹。
謝晚星眉頭緊鎖,時不時發出一聲細碎的呻吟,他就伸手輕輕撫平她的眉頭,用張媽準備好的冷毛巾反復擦拭她的額頭、脖頸和手心腳心。
冰冷的毛巾敷在滾燙的皮膚上,很快就變得溫熱,張媽每隔十分鍾就會進來換一次毛巾,兩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只有牆上的古董掛鍾在滴答作響,記錄着這漫長而焦灼的夜晚。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謝晚星的體溫不僅沒有下降,反而隱隱有升高的趨勢。張教授又給她打了一針退燒針,效果卻微乎其微。
謝硯辭看着妹妹越來越蒼白的臉,心裏的自責越來越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