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解下圍裙,拘謹地站在一邊,手在衣擺上擦了擦:“陸大哥,飯好了。那我就先回……”
“坐下。”
陸野一屁股坐在長條凳上,拿筷子敲了敲對面的空碗,語氣不容置喙。
葉蘭一怔:“我不餓……”
“咕嚕——”
話沒說完,肚子極不給面子地叫了一聲。
葉蘭的臉瞬間燒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早飯沒吃,中午也就喝了兩口涼水,這會兒聞着這肉味,胃裏早就造反了。
陸野沒笑她,只是把那碗堆得像小山一樣的面往她面前一推,那是肉最多的一碗。
“哪那麼多廢話?讓你吃就吃。別回頭餓暈在我家院子裏,賴子還以爲我怎麼着你了。”
陸野說着,自己端起另一碗,呼嚕呼嚕大口吃了起來。
葉蘭看着面前那碗面,熱氣熏得眼眶發酸。
她猶豫着坐下,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肉放進嘴裏。
軟糯,鮮香,油滋滋的味道在舌尖炸開。
這是她嫁進李家兩年來,第一次吃到這麼大塊的肉。
李家有點葷腥都緊着李文才,她只能喝點湯底。
“多吃肉。”
正吃着,一雙筷子伸了過來,又夾了一大塊排骨扔進她碗裏。
葉蘭抬頭,陸野頭都沒抬,只顧着往嘴裏扒面,含糊不清地嘟囔:“瘦得跟麻杆似的,抱着都嫌硌手……咳,看着就煩。”
他嘴上說得嫌棄,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自己碗裏的好肉,他挑挑揀揀,全給夾到了葉蘭碗裏。
沒一會兒,葉蘭碗裏的肉不僅沒少,反而冒尖了。
“陸大哥,夠了,真夠了,你吃……”葉蘭急得想攔。
“閉嘴。老子不愛吃肥的,膩得慌,幫我解決了。”
陸野胡扯了個理由,把那塊其實本不肥的五花肉硬塞給她,“不吃完不許走。”
灶房裏很安靜,只有兩人吃面的吸溜聲。
昏黃的燈泡下,那個一臉凶相的男人,動作粗魯地給她夾菜,把碗裏的肉全給了她。
葉蘭低下頭,大口吞咽着面條。
真香。
葉蘭握着筷子,盯着碗裏還剩小半截的紅燒肉和白面條,犯了難。
這年頭糧食金貴,肉更是要命的好東西,哪家不是把盤子舔得比臉還淨?
可她胃本來就餓縮了,平裏清湯寡水慣了,猛地進這麼多油水,這會兒早就頂到了嗓子眼。
再硬塞,非吐出來不可。
可是剩飯……那是大罪過。
“咋?嫌老子的肉不香?”
陸野把空碗往桌上一頓,聲音不大,震得葉蘭心尖一顫。
她趕緊搖頭,臉漲得通紅,聲音細得跟蚊子哼哼似的:“不……不是。實在撐不下了,這……太浪費了。”
她是真急,手足無措地捏着衣角,怕糟踐了東西,又怕惹惱了這活閻王。
陸野瞅了她一眼。
那張臉憋得通紅,跟做了多大虧心事似的。就這麼點出息。
“真吃不下了?”
“嗯……嗓子眼都要堵住了。”
“矯情。”
陸野哼了一聲,大手一伸,直接把葉蘭面前那半碗剩面給端了過來。
動作快得葉蘭都沒反應過來。
那是她吃過的!
筷子都在裏頭攪和半天了,還有口水……
“陸大哥!那是我吃剩的……”
葉蘭驚得想伸手去搶,手剛伸出去一半,陸野早就仰起脖子,“呼嚕呼嚕”兩口。
連湯帶肉,全進了他的嘴。
葉蘭的手僵在半空,腦子裏轟的一聲炸開了,耳子燒得發燙。
這可是她剩下的……那是她嘴碰過的碗邊……這算怎麼回事?
間接……那啥?
陸野三兩下扒拉淨,連碗底那點油湯都喝了個精光,也沒嫌棄那一股子所謂的女人口水味,反而像是吃了什麼山珍海味似的,一臉滿足。
“浪費糧食遭雷劈。”
陸野放下碗,手背隨手一抹嘴角的油星子,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他眯着眼,視線在那張紅透了的小臉上轉了一圈,嘴角咧開一絲帶着痞氣的壞笑。
“下次再剩飯,老子捏着鼻子也給你灌下去。刷碗去!”
葉蘭端着那兩只空碗,幾乎是落荒而逃。
腳底板像是踩在棉花上,軟綿綿的,連路都走不直。
她不敢回頭,更不敢去瞅那個坐在磨盤上的男人。
那股子熱氣從脖子一路燒到耳後,燙得她頭皮發麻。
那是她吃剩的啊……
口水還在裏頭攪和過,碗邊還有她剛才抿過的痕跡。
他怎麼就能……那麼順溜地倒進自己嘴裏?
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就跟喝什麼瓊漿玉液似的。
葉蘭鑽進灶房,背靠着那扇被煙熏黑的木門,心髒在腔裏“咚咚”直撞,快得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這算什麼?
間接……那個?
這念頭剛一冒頭,葉蘭就把臉埋進手掌心,羞得連氣都不敢喘大聲。
太荒唐了。
他可是陸野,是這十裏八鄉出了名的煞星,怎麼這種事兒比那些還沒斷的毛頭小子還……渾?
灶房裏光線昏暗,只有那一鍋洗鍋水還泛着冷光。
葉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擰開水龍頭。
“譁啦啦——”
涼水沖刷着碗筷,也試圖沖刷掉她腦子裏那副男人仰頭吞咽的畫面。
院子裏。
陸野還坐在那塊青石磨盤上。
他沒急着走。
從兜裏摸出那盒皺皺巴巴的大前門,抽出一,咬在嘴裏。
沒點火。
剛才那碗面湯的滋味,還在舌尖上打轉。
鹹的,鮮的。
還有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甜味。
那是從那個女人嘴裏過了一遭才有的味兒。
陸野大拇指粗魯地抹過嘴角,舌尖頂了頂上顎,眯起眼,喉嚨裏發出一種類似於野獸進食後滿足的低哼。
真他娘的香。
比自己那碗全是肉的還要香。
一想到那是葉蘭那張小嘴抿過的碗邊,那雙細白的手捏過的筷子,陸野渾身的血就有些燥。
這年頭,除了兩口子,誰還吃別人剩下的口水?
也就他陸野,不僅吃了,還恨不得把碗底都給舔淨。
要是讓李文才那個廢物知道,老子剛才把他媳婦剩下的那點底兒全包圓了,不知道那張斯文敗類的臉會不會氣成豬肝色。
陸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痞氣十足的壞笑。
他把嘴裏的煙拿下來,夾在指間轉了兩圈。
視線穿過灶房那扇關不嚴實的破窗戶,落在那個正在彎腰洗碗的身影上。
背影單薄,腰肢卻軟得要命。
哪怕穿着那身灰撲撲的粗布衣裳,也擋不住那股子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溫婉勁兒。
陸野眼裏的光沉了沉,大拇指指腹摩挲着煙蒂,力道重得差點把那劣質香煙給搓碎了。
早晚是老子的!
等老子把她弄到手,非得讓她天天剩飯不可。
那時候,就不光是吃剩飯這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