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過半,酒酣耳熱,賓客們的奉承話越發露骨,聽得沈從安眉開眼笑。
李氏更是滿面紅光,端着酒杯四處應酬,儼然一副當家主母的氣派。
沈明珠強撐着笑意周旋在女眷之間,眼角的餘光卻始終黏在陸矜身上。
可陸矜自始至終都神色淡淡,對周遭的熱鬧與奉承興致缺缺。
偶爾與沈從安說上兩句,目光卻總若有若無地往角落裏沈清嫵的方向飄。
沈明珠只覺得一股火氣順着脊椎噌噌往上冒。
不能再讓這賤蹄子得意下去!
沈明珠猛地放下酒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發出一聲巨響,驚得身邊幾位女眷微微側目。
她顧不得旁人的目光,徑直走向角落裏的沈清嫵:“妹妹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裏?今回門宴,貴客臨門,妹妹也該出來敬杯酒,替爹娘和姐姐長長臉才是。”
這話一出,周遭的議論聲頓時小了下去,不少賓客都好奇地轉頭望了過來。
李氏也聽見了動靜,立刻停下應酬,語氣尖酸:“可不是嘛!雖說你只是個妾室,但好歹也是從我們沈家出去的,總不能這般上不了台面,躲在角落裏讓人看笑話!”
沈從安也皺着眉看過來,眼神裏帶着幾分不耐,顯然是覺得沈清嫵丟了他的臉。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沈清嫵身上。
若是換作上輩子的她,早已嚇得渾身發抖,乖乖照做了。
可此刻的沈清嫵,卻像是完全沒察覺到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她抬眸看向沈明珠,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姐姐說笑了。妹妹前幾跪傷的膝蓋還未痊愈,世子爺特意叮囑過,讓我少沾酒水,免得傷了身子。”
沈清嫵這是在點明她前幾故意刁難她下跪的事!還搬出陸矜來壓她!
沈明珠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氣得指尖發抖:“你竟敢強詞奪理!不過是點小傷,哪裏就嬌氣到連杯酒都不能敬了?”
“妹妹不敢。”
沈清嫵微微垂眸,一副溫順的模樣,“只是謹遵世子爺的吩咐罷了。世子爺心疼妹妹,不願妹妹受委屈,妹妹自然不能辜負世子爺的心意。”
恰在此時,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清嫵說的是。她身子尚未痊愈,本就該好生靜養,不必勉強。”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陸矜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他徑直走到沈清嫵身邊,語氣關切:“要不要先去偏廳歇會兒?”
沈清嫵抬眸看他,溫聲道:“好。”
陸矜便俯身,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起身。
這一幕落在衆人眼裏,頓時掀起了軒然。
沈從安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嘴巴張了張,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怎麼也沒想到,陸矜竟然會對沈清嫵這般看重!
李氏更是目瞪口呆,滿臉的不敢置信。
在她看來,沈清嫵不過是個賤種,陸矜怎麼會對她這般好?這一定是在做夢!
沈明珠則僵在原地,渾身冰冷,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冰水。
她眼睜睜地看着陸矜小心翼翼地扶着沈清嫵起身,看着他將她的手攏在掌心。
那溫柔呵護的模樣,是她從未得到過的。
賓客們也徹底炸開了鍋,竊竊私語的聲音此起彼伏,再也壓不住了。
“我的天!世子竟這般看重這個妾室?”
“可不是嘛!簡直是把人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這下世子妃的臉可丟大了!當着這麼多賓客的面,被自己的庶妹搶了風頭,往後在府裏怕是抬不起頭了……”
議論聲飄進沈明珠的耳朵裏,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若不是身邊的丫鬟及時扶住,怕是早就跌坐在地。
沈清嫵靠在陸矜溫熱的臂彎裏,被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走出正廳。
她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只是那笑意藏在低垂的眼睫後,無人窺見。
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恃寵生嬌又如何?張揚跋扈又怎樣?
沈明珠不是最看重正妃的身份,最在意旁人的眼光嗎?
那她就偏要在最熱鬧的場合,讓沈明珠的臉面掃地。
“在想什麼?”陸矜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低頭看向她,“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沈清嫵抬眸,迅速斂去眼底的冷意,換上一副溫順依賴的模樣:“沒有,只是方才人多,有些悶得慌。勞世子爺爲我解圍,清嫵心裏很感激。”
她說着,眼底泛起一層淡淡的水汽,模樣委屈又可憐,讓人心生憐惜。
陸矜看着她這副模樣,心頭的煩躁又散去幾分。
他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發頂:“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
沈清嫵垂下眼,掩去眼底的嘲諷。
欺負?如今,該是她欺負別人了。
兩人走到偏廳,陸矜扶着沈清嫵在軟榻上坐下,又給她倒了杯溫水:“先歇會兒,等宴席結束,我們就回府。”
“嗯。”沈清嫵乖巧地點頭。
飯後,暮色四合,沈府後花園的梅枝上還積着殘雪,冷香幽幽。
“那沈清嫵就是個賤蹄子!她竟敢在這麼多賓客面前讓我難堪,還敢拿世子爺來壓我!”沈明珠眼圈泛紅。
“這個小賤人,真是反了天了,敢爬到咱們娘倆頭上作威作福了!”
李氏也憋着一肚子氣,“都怪你爹,當初就不該把這個賤種送進世子府,如今倒是養虎爲患了!”
沈明珠哭哭啼啼:“娘,您說現在怎麼辦?世子爺今那般維護她,擺明了是看重她。再這樣下去,我這個正妻的位置,遲早要被她給搶了!”
李氏睨她一眼,語氣沉了幾分:“世子那是圖個新鮮罷了,你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家世擺在這兒,怕她作甚?”
“不過,也不能就這麼放任她囂張下去。咱們得想個法子,好好教訓教訓她!”
李氏忽然斂起怒容,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
見暮色沉沉無人往來,這才湊近沈明珠耳邊,悄聲說了起來。
沈明珠起初還繃着一臉怨懟,聽着聽着,眼睛一點點亮起來,眼底漸漸漫上陰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