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死亡的瞬間來得很快。
合上眼的那一刻，渾身的痛意都消失了。
我恍惚以爲自己終於可以睡個好覺，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飄起來。
直到我混在眼眶通紅的族人中間，站在靈柩旁俯視被鮮血浸透的自己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是死了。
靈柩是早早定下的，裹滿了紅線，像是要將什麼怪物封印其中。
苗族與蠱毒爲伍，主人死後，以身爲祭消抵蠱毒怨氣。
所以大概，今晚過後我也留不下什麼全屍。
大祭司姑姑扶着我的靈柩，哭得幾乎站不住：
“阿弦，慢些走，過了這道橋，再越幾條彎，咱們就回家了——”
忽然，頭頂嗡鳴大作，有人順着繩索落到地上。
竟然是傅薇。
真稀奇，她竟然還會去而復返。
難不成是看不見了那個空蕩蕩的蠱盅，又覺得我在騙她？
是了，她一貫是不信我的。
從三年前，我用迷霧把她鎖進苗域九山後，她對我的稱呼永遠就只有“瘋子”“詐騙犯”“囚禁犯”。
縱然我一再和她解釋，我沒有情蠱，更沒下在她身上。
她也是不信的。
傅薇滿眼猩紅，氣勢洶洶地往人群裏闖。
“你們在爲誰舉辦葬禮？苗域九山的十三聲喪鍾是誰都能敲的嗎？鶴南弦也不管管？”
“還是說，他這次又想用這種方法騙我回來？”
“是啊！哥哥向來謊話連篇，這次一定也只是想引起你的關注！”
陸子祁前掛着我給傅薇親手做的紀念禮物。
看向靈柩的眼中盡是得意，像一只鬥勝了的公雞。
他是該得意。
因爲他，傅薇親手選擇與我背道而馳。
我親手編的五毒繩、親手做的蚩尤鈴，全都掛在陸子祁身上。
爲了他，傅薇不惜用她最厭惡的族長伴侶身份，眼睜睜看着阿渡墜入深淵。
眼裏氤氳起霧氣，我看着自己前空蕩蕩的血洞。
喃喃開口：“恭喜你們，如願以償。”
從前親自爲我們撒喜床的大祭司姑姑，一巴掌扇到傅薇臉上。
眼眶紅得幾乎滴出血：“傅薇，你來什麼？”
“你不是不樂意呆在這裏嗎？現在阿弦死了，你大可以天高任鳥飛，帶着你的小情人去過逍遙子！還回來什麼？”
傅薇猛地一怔，臉上的血色一寸寸褪盡。
不敢置信追問道：“你說誰死了？”
“不是，你們現在整個苗寨都是鶴南弦的群衆演員是嗎？竟然陪他演這麼荒誕的戲碼！”
“走開，讓我進去！我要親自確認！”
說着就要往裏闖，卻被寨子裏的阿哥們緊緊攔住。
大祭司姑姑蛇頭杖往地上一杵，一群劇毒的蜂蜂擁而至：
“不怕死的就往上來！”
“喪門星，你才來不過三年，我親手養大的兩個孩子都沒了，南弦活着你不讓他好過，他如今死了你還想玷污他的輪回路？”
“做夢！就算拼了我這把老骨頭，我都不會讓你接近一步！”
隔着劇毒的蜂群，雙方喘着粗氣相互對峙。
忽然間，從棺槨中垂下來一只手。
“咚”的一聲。
傅薇定睛去看，只一眼就令她幾乎站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