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把生鏽的刀,割開青榆溝的灰燼。
蕭斬站在村口歪斜的石碑旁,斷風刀的刀鐔抵着掌心,指節因用力泛白。
三十七具焦黑的屍體跪在廢墟裏,皮肉翻卷如裂開的焦炭,卻沒有一具倒下。
最前排的老婦人保持着抱孩子的姿勢,燒焦的手臂還蜷成半圓——那是昨夜他們從地窖拖出來的幸存者,被母蟲寄生後苟延殘喘的活死人。
此刻火焰焚盡了蟲巢,卻焚不盡操縱他們的意志。
"蕭爺。"黑鴉的聲音像塊磨鈍的鐵,他從祠堂殘垣下拖出一口鏽鐵箱,箱蓋掀開時,粗鹽的腥氣混着幹糧的黴味涌出來,"十斤麥餅,兩包鹽。"
蕭斬沒接話。
他盯着鐵箱裏的物資,喉結動了動——這足夠讓他們撐過十日,但目光掃過黑鴉沾着泥的褲腳時,突然問:"井呢?"
"幹了。"黑鴉蹲下來,指尖抹過地面,沾起的不是溼土,是細沙,"井底的青磚都裂了,地下水脈像被什麼吸空了。"他抬頭時,眼角的刀疤抽了抽,"孫瘸子去溪邊取水,回來時褲腳全是泥。"
遠處傳來陶罐碎裂的脆響。
孫瘸子拎着空陶壺走過來,灰白的胡子上沾着泥點:"那溪原先能漫過腳踝,現在......"他蹲下身,用枯枝在地上畫了道細痕,"就剩這麼點,下遊全是爛泥灘。"
蕭斬的瞳孔縮了縮。
他突然單膝跪地,掌心按在焦土上——指尖剛觸到地面,就有細碎的裂痕順着指縫爬開,像無數條綠色的小蛇。
他扒開焦土,一道半指寬的裂縫赫然出現,深不見底,從中滲出的綠氣纏上他的手腕,皮膚立刻泛起紅疹,像被無數細針同時扎刺。
系統提示在眼前炸開:【警告!
檢測到地脈污染擴散,當前區域輻射值超標370%,建議立即撤離!】
"小鈴兒!"
一聲尖叫劃破晨霧。
蕭斬猛地抬頭,就見小鈴兒抱着腦袋蹲在斷牆下,布娃娃掉在腳邊,缺眼的布面正對着他。
女孩的雙耳滲出鮮血,哭喊聲像被碾碎的玻璃:"我聽見了......好多聲音!
他們說餓了,說要爬上來......"
他瞬間想起地窖裏那幕——母蟲被斬時,噴濺的綠液濺到小鈴兒手背,當時他用刀鞘刮掉了,卻沒料到污染已侵入血脈。
蕭斬大步沖過去,單手扣住女孩後頸,另一只手快速點開系統面板。
【技能熔爐】的藍光在掌心流轉,他取出前日獵殺的狼妖晶核,投入"淨化"選項。
銀露入喉的瞬間,小鈴兒的抽搐突然加劇。
她的指甲掐進蕭斬手背,哭腔變了調:"它們在咬我!
咬這裏......"她顫抖的手指按在太陽穴上。
蕭斬的冷汗順着下巴滴在女孩額角,直到系統提示【淨化完成】跳出,小鈴兒才緩緩閉眼,額角浮現的蛛網狀青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她沾了母蟲的氣。"黑鴉不知何時站在身後,聲音壓得很低,"但也是唯一見過龍脊全貌的。"他指的是昨夜小鈴兒說的,徐崇文逼她在祠堂畫的山脈圖——那是村民用活屍血祭時,需要參照的"龍脊"方位。
蕭斬抱着小鈴兒站起身,女孩的布娃娃被他用刀鞘挑起,重新塞進她懷裏。
他看向黑鴉:"收拾東西,兩刻鍾後出發。"
歸程的山路比來時更陡。
蕭斬走在最前,小鈴兒趴在他背上,呼吸輕得像片葉子。
黑鴉斷後,孫瘸子背着物資,三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像三根扎進山裏的釘子。
直到月上中天,他們才在背風的山坳扎營。
篝火噼啪響着,烤焦了孫瘸子新獵的野兔。
蕭斬解下腰間的布包,取出白天獲得的【神秘殘頁(上古刀訣碎片·貳)】。
殘頁上的字跡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補全的那句"斷情非絕義,斬妄方見道"突然亮了起來,像被刀刻進他視網膜。
他閉目凝神,體內氣血突然翻涌。
原本滯塞的通脈境瓶頸竟有鬆動跡象,斷風刀在鞘中輕鳴,刀意順着經脈遊走,仿佛在重塑某種規則。
就在這時,背上的小鈴兒突然發出夢囈:"東南......山腹......燈又亮了......"
蕭斬猛地睜眼。
小鈴兒的睫毛在月光下顫動,嘴角沾着孫瘸子喂的蜜餞渣。
他順着她呢喃的方向望去——霧隱山脈的方向,群山深處有一點幽綠微光忽明忽暗,像誰在黑暗中擦亮了一根腐爛的火柴。
系統提示悄然彈出:【檢測到高階精神共鳴信號,來源未知,是否標記爲追蹤目標?】
他沒有點擊確認。
斷風刀被他緩緩抽出半寸,刀身映着他冷硬的輪廓。
火光裏,他用刀尖在地上劃出一道線,線的末端指向東南方:"我們燒了一個吃人的村子,可根還在。"他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鋒,"真正的獵物,從來不在明處。"
風卷着殘灰撲向夜空,遠處的綠光突然明了幾分,仿佛在回應他的話。
小鈴兒在他懷裏動了動,布娃娃的缺眼正對着那抹綠光,像只無形的眼睛。
三日後,當他們抵達霧隱山脈外圍時,終年不散的雲霧正翻涌如沸,像要把什麼從山腹裏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