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陸垣沒有直接回當鋪。

抱着仍在昏睡的小雅,他繞了好幾個圈子,確認絕對沒有人跟蹤後,才在南州市老城區一條最不起眼的、即將拆遷的破舊巷子裏停了下來。

他走到巷底一扇毫不起眼的、刷着綠漆的木門前。門很舊,漆皮剝落大半,上面沒有門牌,也沒有任何標識。

這是祖父筆記中提到的,僅有的幾處“安全屋”之一。

按照筆記記載的方法,他咬破指尖,將一滴鮮血滴在門縫處,同時心中默念祖父教導的一句口訣。

血液滲入木門,門板上浮現出極淡的、類似賬簿文字的暗金色流光,隨即隱沒。門內傳來“咔噠”一聲輕響。

陸垣推門而入,裏面是一個極其狹小、僅容轉身的空間,只有一張舊床,一把椅子,和一個看起來像是二戰時期產物的老舊鐵皮櫃。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灰塵和黴味,但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極微弱的、與當鋪同源的結界力量,能起到最基本的遮蔽和防護作用。

他將小雅輕輕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女孩睡得很沉,心口的光芒已經隱去,但臉色紅潤,呼吸均勻,應該沒有大礙。

直到這時,陸垣才真正鬆了一口氣,感到一陣鋪天蓋地的疲憊襲來。他癱坐在椅子上,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靈魂深處傳來陣陣虛弱感,那是過度動用本源魂力和強行引導契約力量的反噬。肉體上也有一些擦傷和淤青,但都不嚴重。

他取出賬簿。上面的魂力顯示爲:【當前魂力:壹分零壹厘捌毫】。比之前又減少了一點,看來維持存在和剛才的奔跑也在持續消耗。

但好消息是,消耗的速度似乎慢了很多。

他仔細回想鏡界虛像中的感受,嚐試再次去感知那些契約的“線”。但這一次,那些絲線變得極其模糊,難以捕捉。看來那種清晰的感知狀態,只有在心鏡創造的特殊環境或者自身魂力高度集中時才能出現。

“看來……還需要更多的練習和領悟。”陸垣喃喃自語。

休息了片刻,他目光落在那個老舊的鐵皮櫃上。按照筆記所說,這裏應該放着一些應急物資和一些可能有用的信息。

打開櫃門,裏面果然放着一些壓縮餅幹、瓶裝水、急救包,還有幾套幹淨的舊衣服。在櫃子的最底層,他發現了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

拆開油布,裏面是一本線裝的老式筆記本,封面上沒有任何字跡。

他翻開筆記本,第一頁的字跡讓他心頭一震——這是陸清婉的筆跡!比他在當鋪裏看到的更加蒼勁,也更加……焦慮。

【明遠吾侄:若你讀到此錄,說明事已不可控,吾恐已遭不測。下述之事,關乎陸周兩家千年恩怨與當鋪存亡,汝務必謹記!】

陸垣屏住呼吸,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

筆記中,陸清婉詳細記錄了更多當鋪的秘辛:

當鋪封印的核心並非魂燈,而是藏於魂燈之下的一枚“鎮魂骨印”,那才是周穆真正忌憚的東西。魂燈只是爲其提供能量並掩蓋其氣息。

“三器”之說確有其事。“心鏡”已現,“骨印”需尋,“血約”最難,需以至親之血與至誠之願,在特定時刻方能顯化。

周家並非鐵板一塊。有激進派如周玄,一心釋放老祖;也有保守派,擔心周穆歸來首先反噬周家自身。筆記中提到了一個名字——“周邈”,似乎是當代周家保守派的話事人,但行蹤莫測。

最重要的警告:周玄手中的“尋蹤鏡”只是仿品,真正的尋蹤鏡早已失落。但即便是仿品,也擁有溝通甚至一定程度扭曲現實的可怕能力,需極度警惕!他可能正在尋找真正的尋蹤鏡。

筆記的最後,字跡變得極其潦草,充滿了不安:

【明遠,我近日心緒不寧,常覺有雙眼睛在暗處窺視。魂燈火苗搖曳頻繁,似有外力試圖擾動。恐周家已尋得繞過契約規則,直接竊取魂力之法!】

【切記:勿信周家任何人!勿離當鋪過久!勿讓魂燈示於人前!】

【若事急,可往……】

後面的字跡被一大片褐紅色的污跡覆蓋,無法辨認。那污跡……看起來像是幹涸的血漬。

陸垣合上筆記,心情沉重無比。

陸清婉的警告比祖父的更加具體,也更加嚴峻。周玄的能力和威脅遠超預估,而他背後可能還有更復雜的周家內情。

“扭曲現實……”他喃喃念着這四個字,想起周玄那神出鬼沒的手段和尋蹤鏡的詭異,不由一陣心悸。

還有,那被血漬掩蓋的最後一句,是什麼?“若事急,可往……”哪裏?

他感到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網正在緩緩收緊,而他自己,正身處網的中心。

就在這時,床上傳來一聲輕微的嚶嚀。

陸垣立刻收起筆記,走到床邊。

小雅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但很快變得清澈,不再是之前那種被附身的詭異純黑,也不是鏡界中那種空靈的成熟,而是屬於一個八歲女孩的、帶着些許驚慌和困惑的眼神。

“這裏……是哪裏?”她小聲問道,看着陌生的環境和不認識的陸垣,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媽媽呢?”

陸垣心中一痛。他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和:“別怕,你已經安全了。你媽媽……她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她拜托我照顧你。”

他無法說出殘酷的真相。

小雅愣愣地看着他,大眼睛裏迅速積蓄起淚水,但她出乎意料地沒有哭鬧,只是小聲地、哽咽地問:“媽媽……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

陸垣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小雅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但她很快用手背擦掉,抽了抽鼻子,小聲說:“……我知道的……媽媽很辛苦……她說過,可能會去一個地方休息……”

她的懂事更讓人心疼。

忽然,小雅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看着陸垣:“叔叔……我感覺……這裏暖暖的……好像媽媽在抱着我一樣……”

陸垣心中一顫,那是心鏡的守護力量。

就在這時,小雅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忽然扭頭看向窗外遠處的某個方向,小臉上露出一絲恐懼:“……那個壞叔叔……他好像……很生氣……他在找我……”

陸垣臉色一變!周玄果然還在搜尋!

他必須立刻帶小雅回當鋪!只有在那裏,才能獲得足夠的保護!

然而,當他這個念頭剛剛升起,懷中的賬簿突然震動,浮現出一行新的字跡,讓他如墜冰窟:

【警告:當鋪遭未知力量侵擾!】

【結界波動異常!有強闖痕跡!】

【魂燈示警:速歸!速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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