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蘭沒有聽說過張英傑被獎勵過小轎車的事,聽女兒說車已經開回來了。女兒說話的語氣,已經完全站到了張英傑一邊了,她的話語中也動起了情緒:
“有一輛車有什麼了不起?咱們家是用不着,用着了媽隨時能提一輛回來。媽倒是想問你,你一個黃花大閨女,老打聽人家大小夥子的底細幹什麼?
你大學畢業以後去京城發展,不要在魯城縣談戀愛,不然被男人絆住了腳,在鄉下苦一輩子。”
大學畢業後到京城發展這類話在媽媽嘴裏頻頻出現,杜鵑早就想問了,“我們家在京城一無親二無故,我又不是什麼稀罕人才,憑什麼能去京城發展?”
黃小蘭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你有貴人相助,一定能進京城。”
她話風一轉,又對杜鵑訓斥道:“像現在這樣,一個鄉黨委書記的女兒,倒追一個山溝裏出來的窮小子,讓鄉裏的幹部們知道了,你爸的臉還往哪裏放?”
杜鵑對張英傑只是一種朦朧的愛,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好感還是愛戀,被媽媽這一激,把那層朦朧的外殼揭開了,變得清晰多了,明確地反擊着黃小蘭:
“我追他也好,他追我也罷,他未婚我未嫁,說出去不丟人。倒是你,你不論人多人少,與我爸吵架就說他搞小三,這個鄉大院裏有幾個人不知道我爸和路瑩瑩的破事。他的面子還輪到我丟嗎?”
“啪”地一聲脆響,杜鵑的臉上挨了一巴掌。
黃小蘭手指哆嗦着指着她,“你、你學會了與我犯犟了?學會了揭你爸的短了?爲了一個野小子,你竟然連爸媽也不要了!”
她真生氣的不是杜鵑與她犟嘴,而是她好像是要鐵了心地與張英傑談戀愛。京城那位也許正巴不得杜鵑不去與他添亂,杜鵑與張英傑兩個人如果真走到了一起,他正好有借口連當年把杜鵑接進京城的許諾也推翻了。
自打進入初中以來,杜鵑已有近十年沒有挨過打了。她捂着腮扭頭回到自己的屋裏閉上屋門。
黃小蘭還不解氣,在杜鵑臥室門口沖着裏面喊:“有本事你就躲在屋裏別出來!”
聽到屋裏面沒有動靜,她關上家門出去了。
她出門本是爲了散心消氣,但走了沒有多大一會又改變了主意,想着去看看張英傑提的究竟是什麼樣的車。
剛到張英傑那排院子口就看到了門口停的那輛轎車,
不愧是國內頂尖品牌,看上去大氣、高檔。
黃小蘭雖然不懂轎車品牌,但看着比被丈夫當作專車用的鄉裏的公務車檔次高出一大截,心裏想國家這是錢多得沒地方花了,搞體育比賽的拿個冠軍還獎勵這麼高檔的轎車,比當領導幹部的待遇還高。
看到張英傑的大門虛掩着,知道他在家裏,推門進了院內,看見院子裏一邊被平成了練武場,另一邊開辟了小菜園。
她站在院子裏說道:“小張挺會過日子,還挖了個小菜園。”
張英傑聽到她的聲音迎出門來說:“黃姐來了?我不懂得種菜,是大陸老哥幫着我挖的,他說他過兩天幫我撒蘿卜和白菜還有幾樣菜種子,教我種菜。”
“喲,繩上還掛着鬆樹菇,這是要備了冬天吃?”
張英傑說:“鬆樹菇沒有人工培植的,我曬一點寄給我大學的老師吃個稀罕。”
黃小蘭跟在他後面進了屋,見到客廳裏的布置充滿着文化氛圍。書案上有張英傑練字的舊報紙、宣紙,有筆架、筆筒和筆洗,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書案上面的牆上掛着一幀橫幅書法作品,上書兩個大字:無爲。
兩個大字蒼勁有力,落款是:“無心道人”。
黃小蘭不認識這是“無爲”二字的繁體,問道:“這是書法家專門爲你寫的?”
他們家裏客廳的正面牆上也掛了一幅書法作品,杜子騰對她說是書法家專門爲他寫的。
張英傑解釋說:“這兩個字是我師父寫的,老頭子怕我飄起來,專門寫了敲打我的。”
他拿過茶桌上的紫砂壼,“黃姐你坐,我給你泡茶。”
黃小蘭聽着他“黃姐”兩字喊得很自然,不像是裝出來的,估計女兒只是單相思,心底鬆了一口氣,說:“不了,我參觀參觀你的新家。”
張英傑帶着她逐屋參觀。
先看了廚房,看見裏面爐灶齊全,黃小蘭說:“你這是打算自炊呀。”
張英傑說:“我打小爺爺奶奶就讓我學着做飯,說萬一哪天我還沒長大他們就不在了,擔心我連口熱乎飯都不會做,只能吃生的。”
黃小蘭的心裏也挺受感動,說:“你爺爺奶奶對你真好,你們家裏就沒有其他人嗎?”
張英傑的家世早在他第一次在國內獲得金牌時就被媒體記者給挖了出來,他早已不再避諱,“爺爺奶奶沒有後人,我是剛出生不久被師父在山上撿了送給爺爺奶奶的。”
餐廳裏有一張矮餐桌、一個菜廚和一個電冰箱。
黃小蘭問他:“你家具置辦這麼齊全,是準備長期在下面過日子的?”
張英傑說:“無論走到哪裏都要生活,這些物件都少不了。”
他的臥室兼做書房,寫字台上擺着一台手提電腦,床尾處擺着一個衣廚和兩個書廚。兩個廚一個放滿了書,一個放擺了獎牌和證書。
黃小蘭看着書廚裏琳琅滿目的獎章,說:“這些獎章應當放在客廳裏讓客人參觀得到,放在臥室裏沒人瞅見,可惜了。”
張英傑道:“這些獎章、證書都是我曾經的輝煌,也有我付出的汗水和傷病,放在臥室裏便於我早、晚擦拭,放在客廳裏會有炫耀之嫌,我師父知道了非氣死不可。”
現在,黃小蘭有些喜歡這個年輕人了,說:“到客廳裏坐一會,陪姐說一人話。”
兩人在茶桌前坐下,張英傑選了紅茶沖在紫砂壼裏,又從紫砂壼裏分到茶海內,再倒進黃小蘭面前的小茶盅裏。
黃小蘭品了一口,說:“喝功夫茶的都是在我們這個年紀以上的,你這個年紀喝功夫茶的我還沒見過。”
張英傑道:“是從小跟我師父學的,他教我武術、書法和喝茶,他說武術強身、書法練性、喝茶養神,三者缺一不可。”
黃小蘭說:“我進門這一會你提了你師父、爺爺、奶奶好幾遍了,這三個人你對誰最親?”
張英傑不加思索地說:“這三個人我一樣親近,師父從路邊撿了我,給了我生命,爺爺奶奶辛辛苦苦把我養大,對我有哺育之恩,他們都是我至親的人。”
“你就是因爲他們三位老人才回魯城縣的?”
“是的,我畢業時學校保送我繼續讀研,省裏留我到省體育運動中心上班,我對他們說我爺爺奶奶都七十多歲了,師父已過八十,我不能離他們太遠。”
黃小蘭誇贊道:“你是個懂得感恩的人,往後記着凡事不要過於認真,過於認真了會吃虧的。”
“謝謝黃姐提醒,英傑一定注意。”
與張英傑聊了一會天,黃小蘭對張英傑的評價是這個小夥子文武兼備,知恩感恩,在現在的年輕人中少有。
越是感覺到張英傑身上的優點多,越是認爲他對杜鵑構成的危險就越大。所謂母愛無私、母愛偉大,是指母親對自己的子女,若是爲了自己的子女,母親對別人也會毒如蛇蠍。
她拿定了主意,一定要讓杜鵑從心裏討厭張英傑,堅決與他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