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辦婚宴。
這消息就像一陣風,刮遍了南鑼鼓巷九十五號的每一個角落。
所有人都知道,賈家這是在明目張膽地挑釁。
這是要把臉面,放在全院人的面前,跟陸明軒家掰一掰手腕!
婚宴當天,天還沒亮,賈家那邊就叮叮當當響了起來。
賈張氏扯着她那破鑼嗓子,在院裏吆五喝六,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家今天娶媳婦。
到了中午,兩邊的宴席同時開場,那對比,簡直慘不忍睹。
院子東邊,賈家擺了三桌。
請來的都是些廠裏的狐朋狗友,還有街面上的混子,一個個敞着懷,露着胸,劃拳猜令,唾沫星子橫飛,吵得人腦仁疼。
桌上的菜,更是寒酸得可憐,一盤花生米,一盤炒白菜,一碗看不見幾片肉的燉菜,就算是硬菜了。
酒,是劣質的散裝白酒,嗆得人直流眼淚。
再看院子西邊,陸明軒家門口。
只擺了一桌,但卻精致典雅,高下立判。
新砌的院牆隔出了一方小天地,一張擦得鋥亮的八仙桌,鋪着幹淨的桌布。
來客不多,但個個分量十足。
街道辦的李主任,聯防辦的王隊長,還有婁半城和婁曉娥父女。
秦淮茹穿着一身嶄新的紅棉襖,臉上帶着幸福又羞澀的紅暈,正小聲地和婁曉娥說着話。
陸明軒則陪着李主任和婁半城,談笑風生,舉手投足間,盡是儒雅從容。
院裏那些看熱鬧的鄰居,伸長了脖子往兩邊瞧,心裏跟明鏡似的。
“嘖嘖,這賈家,真是自取其辱啊。”
“可不是嘛!跟陸明軒比,那不是茅草屋跟大瓦房比嗎?沒法比,沒法比!”
三大爺閻埠貴端着個茶缸,躲在人群後面,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陸明軒,絕對不是池中之物!以後,可千萬不能得罪!
賈張氏自然也聽到了周圍的議論聲,那張老臉,一陣紅一陣白,氣得直哆嗦。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西邊,心裏罵道:“神氣什麼!不就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等我兒子當了八級工,看你們還怎麼狂!”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來來來,讓一讓,讓一讓!”
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
衆人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精壯的漢子,推着一輛嶄新的自行車,車上馱着一個巨大的紙箱子,正費力地往院裏擠。
是陳默!
他滿頭大汗地把車停穩,擦了把汗,沖着陸明軒的方向高聲喊道:“陸先生!賀禮送到!”
這一嗓子,把全院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陳默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巨大的紙箱子搬了下來,當着所有人的面,打開了它。
嗡——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紙箱裏,靜靜地躺着一台嶄新的,造型流暢優美,閃爍着金屬光澤的收音機!
那收音機的款式,是他們見都沒見過的!比供銷社裏擺着的那個寶貝疙瘩,不知道要漂亮多少倍!
“天哪!是收音機!”
“這……這得多少錢啊!怕不是要把家底都掏空了!”
“這收音機……怎麼長得這麼奇怪?真好看!”
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陳默又從自行車後座的布包裏,拿出了兩條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還有幾個花花綠綠的鐵皮盒子。
“陸先生,這是兩條‘特供’,還有幾斤高級水果糖和點心,您和嫂子新婚大喜,不成敬意!”
“特供”香煙!
市面上見都見不到的玩意兒!
還有那包裝精美的水果糖!一看就是給大領導準備的!
這些東西,隨便拿出來一樣,都足以讓普通人家羨慕得眼珠子發紅!
而現在,它們全都成了陸明軒的聘禮!
這一刻,賈家那邊的喧囂吵鬧,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這邊,臉上的表情,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陸明軒仿佛沒看到衆人的反應,他微笑着對陳默點了點頭:“有心了,快請入座。”
說着,他親自上前,將那台“未來牌”收音機抱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他熟練地插上電,輕輕一扭旋鈕。
“滋啦——”
一陣輕微的電流聲後,一陣悠揚婉轉,清晰無比的音樂,從收音機裏流淌了出來。
是《梁祝》。
那如泣如訴的旋律,清晰得仿佛演奏家就在耳邊。
這音質,比軋鋼廠廣播站的大喇叭,還要好上十倍!
整個四合院,都沉浸在了這美妙的音樂聲中。
而這音樂,對於賈家來說,卻像是最尖銳的諷刺,一刀一刀地,剮着他們的心!
“哇——”
賈張氏再也忍不住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兩條腿亂蹬,雙手拍着大腿,開始嚎啕大哭!
“我不活啦!這日子沒法過啦!”
“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看看吧!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那騷狐狸精!不要臉的玩意兒!傍上了大款,就忘了本了!她怎麼不去死啊!”
她一邊哭,一邊用最惡毒,最肮髒的語言,咒罵着秦淮茹。
周圍的鄰居們紛紛皺起了眉頭,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賈東旭本來就喝得暈暈乎乎,被他媽這麼一哭一鬧,又聽着那刺耳的音樂和鄰居們的指指點點,一股邪火直沖腦門!
他猛地站起身,因爲起得太猛,差點一頭栽倒。
“媽的!”
他端起桌上的一杯酒,晃晃悠悠地就朝着陸明軒那桌沖了過去!
他身後的那些狐朋狗友,一看有熱鬧看,也跟着起哄。
“東旭,幹他!”
“對!不能慫!讓他知道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婁半城看到賈東旭沖過來,眉頭一皺,身邊那個一直默不作聲,如同雕塑般的保鏢,眼中寒光一閃,只是冷冷地瞥了賈東旭一眼。
那眼神,冰冷,銳利,充滿了警告!
賈東旭被那眼神一掃,酒瞬間醒了一半,腿肚子都開始發軟。
他腳下一頓,差點就想縮回去。
可身後,是自己老娘的哭嚎,是狐朋狗友的起哄,是全院人看好戲的目光。
他已經騎虎難下了!
今天要是慫了,他賈東旭以後在四合院,就徹底抬不起頭了!
想到這裏,他心一橫,借着酒勁,指着陸明軒的鼻子,破口大罵:
“姓陸的!你他媽算個什麼東西!”
“不就是個畫畫的嗎!神氣什麼!”
“你那收音機哪來的?還不是靠女人!吃軟飯的玩意兒!小白臉!”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李主任和王隊長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婁曉娥更是氣得俏臉通紅,當場就要站起來。
所有人都以爲,陸明軒會暴怒。
然而,並沒有。
陸明軒甚至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他依舊坐在那裏,臉上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平靜地看着賈東旭,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跳梁小醜,在賣力地表演。
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比任何憤怒的咆哮,都更讓賈東旭感到屈辱!
就在這時,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加入了進來。
“賈哥說得對!”
傻柱端着個酒杯,也湊了過來,滿臉通紅,大着舌頭起哄。
“一個畫畫的,能有什麼真本事!就知道搞些花裏胡哨的玩意兒騙小姑娘!”
他跟賈東旭關系好,腦子又簡單,覺得這時候就應該站出來幫兄弟撐場子。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沖動,正一步步地,把他自己也拖進了那個早已挖好的陷阱裏。
陸明軒的目光,終於從賈東旭身上,移到了傻柱臉上。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很好。
演員,都到齊了。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筷子,轉頭對身邊的秦淮茹,露出了一個安撫的,溫柔的笑容。
“別怕。”
然後,在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他從容地從隨身帶來的那個畫筒旁的布包裏,拿出了一個半舊的畫夾,和一支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毛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