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號這天鎮上趕集,張然揣着零花錢,隨着人流往街中心擠。集市上喧鬧非凡,賣菜的吆喝聲、討價還價的爭執聲、孩子們的嬉笑聲混在一起,像一鍋沸騰的粥。她在一個掛着 “專業打耳洞” 牌子的小攤前停住腳,攤主是個戴銀鐲子的阿姨,正麻利地給一個姑娘穿耳洞。
“小姑娘,打幾個?” 阿姨抬頭問,眼裏帶着生意人的熱絡。
張然攥了攥衣角,指尖沁出細汗。這話問出口,好像就把那個藏在心裏的約定釘死了,再沒回頭的餘地。她深吸一口氣,胸口隨着呼吸起伏,耳邊是集市的嘈雜,心裏卻異常清晰 ——13,得是左耳 1 個,右耳 3 個。“左耳一個,右耳三個。” 聲音剛落,她就後悔了,腳趾在鞋裏蜷成一團,像要摳出個洞來。
阿姨挑了挑眉,但也沒多問,拿出酒精棉仔細擦了擦工具。冰涼的金屬觸到左耳耳垂時,張然下意識地閉緊了眼,睫毛顫得像風中的蝶翼。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是陳昊學麻雀叫的傻樣,一會兒是張芯那句 “他以前追過我”,最後全被 “1314” 這串數字壓了下去。像有只手攥着她的心髒,越收越緊,連呼吸都帶着滯澀。
“別怕,一下就好。” 阿姨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張然沒敢應聲,只是咬得下唇發疼。“啪” 的一聲輕響,耳垂傳來尖銳的刺痛,像被蜜蜂狠狠蟄了一下。她猛地吸了口氣,眼淚差點涌上來,卻死死憋着 —— 這是 1,是開始,不能慫。
換右耳時,她的手抖得更厲害了。第一下打完,耳垂已經紅透了,像顆熟透的櫻桃。第二下落下時,她疼得悶哼一聲,視線都有點模糊,心裏卻在數:2,還差 1 個。就當是爲了那句 “湊一對”,爲了他說 “等我有空就去” 時的認真,這點疼算什麼?
穿第三個耳洞時,刺痛像電流似的竄到太陽穴,眼淚終於忍不住滾了下來,砸在手背上,滾燙的。她趕緊用袖子擦掉,怕阿姨笑話。這是 3,終於齊了。13,她的 13 完成了。
“好了,” 阿姨把一面小鏡子遞過來,“別碰水,過幾天就好了。”
張然對着鏡子照了照,四個細小的銀釘在耳垂上閃着光,紅腫脹痛的樣子其實有點狼狽,心裏卻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滿足感,像完成了什麼了不起的儀式。付了錢轉身往家走,剛出集市口,就撞見了喬喬。
喬喬是外婆家的小舅舅,比她大不到兩歲,平時總愛跟她開玩笑。他背着個空竹筐,大概是剛買完東西,看到張然耳朵上的銀釘,眼睛一下瞪圓了:“你這耳朵上扎那麼多眼,不痛嗎?跟個篩子似的。”
張然伸手護住耳朵,有點不好意思地嘟囔:“還好,就一點點疼。”
“一點點?” 喬喬湊過來看,“我上次幫我姐買耳環,聽她說打一個都疼得齜牙咧嘴,你這四個,怕是要疼得睡不着覺吧?”
“才不會,” 張然嘴硬道,“我不怕疼。”
喬喬撇撇嘴,顯然不信:“行吧,你厲害。我媽還催我回家吃飯,先走了啊。”
看着喬喬一溜煙跑遠的背影,張然摸了摸發燙的耳垂,確實有點疼,但更多的是一種隱秘的期待。她加快腳步往家走,路上掏出手機,給陳昊發了條消息:“我打好了。”
陳昊幾乎是立刻就回了:“這麼快?疼不疼?” 後面跟着個擔心的表情。
“有點疼,” 張然如實回復,又補充道,“左耳一個,右耳三個。”
過了幾秒,陳昊的消息彈了進來,帶着點恍然大悟的語氣:“等我打完右耳一個,就是 1(左)3(右)1(我左)4(我右)了?”
張然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指尖敲得飛快:“算你聰明。剛才碰到喬喬了,他說我耳朵像篩子。”
“他懂啥,” 陳昊發來個不屑的表情,“我覺得肯定好看。什麼時候讓我看看?”
“明天出譜會去嗎,” 張然回,“會去就明天見?”
“明天應該有空,” 陳昊說,“那明天見。”
張然抿了抿嘴,沒再回復,只是摸了摸耳朵上的銀釘。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路邊的野花在風中輕輕搖曳,她忽然覺得,這點疼痛和等待,好像都挺值得的。
回到家,她小心翼翼地避開耳朵換了件寬鬆的衣服,坐在書桌前翻開課本,可注意力總忍不住往耳垂上飄。那四個小小的銀釘,像四顆藏着秘密的星星,連接着她和陳昊之間那個關於 “1314” 的約定,在心裏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