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冰冷的審訊室,只有一張金屬桌和兩把椅子。空氣裏殘留着消毒水和某種更刺鼻的、類似臭氧的味道。慘白的燈光從頭頂直射下來,在陸離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也讓他眼底殘留的血絲和驚魂未定的蒼白無所遁形。

鍾衡坐在他對面,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那把他輕易重創“針線女”的怪異槍支就隨意地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槍身上那些暗紅色的繁復紋路在燈光下流轉着微光,像幹涸的血脈,又像某種活着的符咒。

“感覺如何?”鍾衡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絲毫情緒,仿佛剛才急診室裏那場顛覆認知的恐怖遭遇只是一場尋常的演練。

陸離的喉嚨幹得發痛,他舔了舔嘴唇,聲音嘶啞:“我媽……她……”

“深度認知具象化,異變等級判定爲‘B級’污染源,代號‘針線女’。”鍾衡打斷他,用詞精準而冰冷,像是在宣讀一份實驗報告,“她的異變核心源於‘被拋棄’與‘過度保護’兩種極端情感的劇烈沖突,在特定的‘虛妄之痕’環境下被催化、扭曲、最終具象。這種異變是不可逆的。你看到的那東西,只是承載她殘留執念的恐怖空殼。”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掃過陸離緊握的拳頭,“認清現實,陸離。你的母親,在異變完成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我們所做的,是收容危險,避免更多悲劇。”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錐子,鑿在陸離心口。他想起那只布滿縫合線的怪手,想起那溫柔又扭曲的呼喚,巨大的悲痛和無法理解的憤怒在胸腔裏沖撞,卻被眼前的現實和鍾衡那無形的威壓死死摁住,只能化爲身體無法抑制的微微顫抖。

“那我呢?”陸離抬起頭,直視鍾衡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你說我被污染了……二級污染源的核心沖擊?我爲什麼沒瘋?沒變成……怪物?”他問出了心底最大的恐懼和疑惑。

鍾衡身體微微前傾,帶來一股無形的壓力。“這正是‘淨界’需要你的原因,陸離。你的體質很特殊。初步檢測顯示,你天生對‘認知污染’具有極高的抗性閾值。那種足以瞬間摧毀或異化他人的精神沖擊,在你這裏……”他指了指陸離的胸口,“被你的精神屏障強行隔絕、排斥了。雖然沖擊帶來的負面效應依然存在,比如你現在的心悸、幻視殘留、以及……”他的目光落在陸離指甲縫裏殘留的、幾乎看不見的、一絲極淡的黑氣,“輕微的侵蝕痕跡,但核心意識未被污染同化。你是罕見的‘絕緣體’。”

“絕緣體……”陸離咀嚼着這個詞,感覺不到絲毫慶幸,只有一種被貼上標籤、劃入異類的冰冷感。

“天賦,也是詛咒。”鍾衡靠回椅背,語氣帶着一種洞悉世事的冷漠,“能看到‘虛妄之痕’,意味着你永遠無法真正回到普通人的世界。而這份抗性,讓你有了在懸崖邊緣行走的資格。加入‘淨界’,接受訓練,運用你的眼睛和你的抗性,去收容、控制那些失控的恐懼和欲望。這是你唯一有價值的出路。”

“有價值的……出路?”陸離的聲音帶着一絲嘲弄,“爲了你們許諾的……清除我身上的污染源?”他緊緊攥着口袋裏那枚冰冷的、屬於母親的舊紐扣。

“至少能讓你活下去,活得相對‘幹淨’。”鍾衡的回答依舊冷酷,“淨化程序確實存在,但需要權限和資源。你的價值,決定了你能獲得多少資源。”他話鋒一轉,帶着赤裸裸的威脅,“當然,你也可以選擇離開。記憶清洗,然後回到你那‘正常’的生活。只是要提醒你,被污染源標記過的個體,就像黑夜裏的螢火蟲。就算清洗了記憶,你殘留的氣息,也會吸引某些……‘東西’。下一次遭遇,可不一定有我在場,也不一定有今晚這樣的‘好運氣’。”

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般擠壓着陸離的胸腔。一邊是未知的深淵,一邊是看似平靜、實則危機四伏、隨時可能被黑暗吞噬的“正常”。母親最後的眼睛,那只空洞和那只充滿悲傷的眼睛,交替在他腦海中閃現。

他幾乎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加入。”陸離的聲音低沉而幹澀,像被砂礫磨過。這三個字說出口的瞬間,他感覺自己的一部分,也隨之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明智的選擇。”鍾衡臉上沒有任何贊許的表情,仿佛這結果早在他預料之中。他拿起桌上一個平板電腦,手指快速滑動幾下,然後將屏幕轉向陸離。“籤了它。”

屏幕上是一份格式冰冷、條款繁復的電子協議。標題是:《認知異常監控與收容機構(淨界)特勤人員招募及保密協議》。條款密密麻麻,充斥着諸如“認知污染”、“虛妄之痕”、“收容失效”、“最高等級保密”、“無條件服從”、“必要清除程序”等令人不安的詞匯。陸離的目光匆匆掃過,只覺得那些文字像一條條冰冷的鎖鏈。

他的指尖懸在屏幕的籤名區域上方,微微顫抖。

“籤了它,你才能活下去,才有機會‘清除’污染。”鍾衡的聲音如同催眠,“籤了它,你才能知道更多……關於這個世界,關於你母親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母親……”陸離心口一痛。他知道這是誘餌,卻無法抗拒。他需要答案,哪怕那答案可能更加殘酷。指尖落下,在冰冷的電子屏上籤下自己的名字——陸離。筆跡歪斜,透着無力與掙扎。

就在他籤完名字,電子協議確認生效的瞬間,審訊室角落一個不起眼的、類似攝像頭的裝置,頂端的指示燈突然由綠轉紅,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刺痛感,毫無征兆地從陸離心髒深處傳來!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針輕輕刺了一下。他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

“怎麼了?”鍾衡目光如電,瞬間捕捉到他的異樣。

“沒……沒什麼。”陸離放下手,強作鎮定。剛才那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錯覺。但他心髒深處那股蟄伏的、保護過他的力量,似乎被這刺痛微微擾動了一下。

鍾衡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追問,收回平板。“跟我來,帶你去臨時安置點,順便錄入基礎信息。”

審訊室厚重的金屬門無聲滑開。鍾衡走在前面,陸離沉默地跟在後面,如同一個被押解的囚徒。走廊比急診室更加冰冷寂靜,牆壁是毫無生氣的金屬灰,地面光潔得能映出模糊的人影。空氣中彌漫着一種低沉的、幾乎聽不見的嗡鳴,像是巨大的機器在深處運轉。

偶爾有穿着同樣墨綠色制服或白大褂的人匆匆走過,他們步履迅捷,眼神專注或冷漠,彼此間幾乎沒有交流,對鍾衡也只是微微點頭示意。整個環境壓抑得像一口巨大的金屬棺材。

他們來到一扇沒有任何標識的金屬門前。鍾衡將手掌按在門旁的識別面板上,一道藍光掃過。

“身份確認:鍾衡,權限等級:A級。攜帶臨時權限目標:陸離(待錄入)。”

冰冷的電子音響起,金屬門無聲地向一側滑開。

門內是一個狹小的房間,只有一張簡易床鋪,一個金屬桌椅,和一個嵌在牆上的顯示屏。這裏更像一個高級囚室。

“在這裏等着,別亂走。”鍾衡指了指房間,“很快會有人來給你做初步的污染度檢測和信息錄入。”他頓了頓,補充道,“記住,從現在起,你看到的、聽到的一切,都屬於最高機密。泄密的後果,協議上寫得很清楚。”他的眼神掃過陸離,帶着毫不掩飾的警告。

鍾衡轉身離開,金屬門在他身後無聲地閉合、鎖死。房間裏只剩下陸離一個人,還有頭頂那盞同樣慘白的燈光。

壓抑和孤獨感瞬間如潮水般涌來。陸離疲憊地坐到冰冷的金屬床上,雙手插進頭發裏。急診室的慘烈畫面,母親異化的恐怖身影,鍾衡冰冷的話語,還有那份沉重的協議……無數碎片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翻騰、碰撞。

就在這時,他口袋裏的那枚舊紐扣,毫無征兆地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震動?

陸離猛地一驚,迅速掏出紐扣。那是母親一件舊外套上的普通塑料紐扣,米白色,邊緣有些磨損。它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看起來毫無異樣。剛才那絲震動感,微弱得像是幻覺。

他屏住呼吸,緊緊盯着它。幾秒鍾過去,什麼也沒有發生。

“錯覺嗎……”陸離苦笑,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連續的驚嚇和巨大的精神沖擊,讓他的感知都變得有些混亂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將紐扣重新放回口袋的刹那——

嗡!

那枚米白色的舊紐扣,極其輕微地,但無比真實地,在他掌心又震動了一下!這一次,伴隨着震動,紐扣的表面似乎極其短暫地掠過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紅色微光?如同幻覺中一滴血珠滲入了塑料內部,又瞬間消失。

陸離的瞳孔驟然收縮,心髒狂跳起來!這不是錯覺!

這枚紐扣……是母親留給他唯一的東西。它爲什麼會震動?那暗紅色的微光是什麼?難道……

一個荒謬又驚悚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難道母親的某種執念,還殘留在這枚紐扣裏?或者……這本身就是某種未知的“污染”?

就在這時,房間門上的通訊器“嘀”地一聲輕響,打斷了陸離的驚駭。牆上的顯示屏亮起,一個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年輕女性的影像出現在屏幕上,聲音通過揚聲器傳出,帶着公式化的平靜:

“陸離先生,請準備接受初步污染度檢測與信息錄入。工作人員將在五分鍾後抵達。”

陸離下意識地緊緊攥住了那枚再次恢復平靜的紐扣,冰涼的塑料硌着他的掌心。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將紐扣塞回口袋最深處。

新的未知恐懼,伴隨着這枚小小的紐扣,悄然扎根。

幾分鍾後,金屬門滑開。一個穿着白大褂、面無表情的年輕男子推着一台覆蓋着白色防塵布的設備走了進來。設備下面露出幾個輪子,上面連着復雜的線纜,連接着一個手持式的平板終端。

“陸離?”男子聲音平板,目光掃過陸離,像是在確認一件物品,“躺到床上去,放鬆。我們需要掃描你的精神波動殘留和污染侵蝕情況。”

陸離依言躺下,冰冷的金屬床板讓他打了個寒顫。男子掀開設備上的防塵布,露出一個類似理發店燙發罩的拱形金屬儀器,內壁上布滿了細小的、閃爍着幽藍冷光的感應點。

“這是‘靈韻波譜掃描儀’,非侵入式,不會造成傷害。”男子一邊解釋,一邊熟練地將那個拱形儀器移動到陸離頭部上方,“閉上眼睛,盡量保持精神平靜。任何劇烈的情緒波動都可能幹擾讀數。”

拱形儀器緩緩降下,將陸離的頭顱籠罩在內。幽藍的光點在他閉上的眼簾後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儀器內部發出一種極低頻率的、如同深海鯨鳴般的嗡鳴,讓人的腦仁隱隱發脹。

手持平板的屏幕上,復雜的波形圖和數據流開始快速滾動。

時間在壓抑的嗡鳴中流逝。陸離努力放空自己,不去想急診室的恐怖,不去想母親的異變,更不去想口袋裏那枚詭異的紐扣。但心髒深處那股力量,似乎對這掃描產生了某種極其細微的排斥感,讓他難以真正平靜。

突然,手持平板發出一聲短促的、尖銳的警報音!

“滴——!”

屏幕上的波形圖猛地劇烈跳動,一個猩紅色的、不斷閃爍的數值框彈了出來,瞬間覆蓋了其他數據:

【實時污染度監測:91%】

【警告:污染度突破一級閾值!】

【污染類型:混合型(認知扭曲/執念殘留)】

【核心污染源關聯:B級-針線女(強關聯)】

“什麼?!”操作儀器的男子臉色瞬間劇變,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猛地抬頭看向儀器籠罩下的陸離,仿佛在看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91%?!這不可能!儀器故障?”

他手指飛快地在平板上操作,試圖重啓掃描或者調取底層日志。

與此同時,躺在儀器下的陸離,雖然閉着眼,卻清晰地聽到了那刺耳的警報聲!91%?污染度?突破閾值?強烈的危機感瞬間攫住了他!他想起了鍾衡的話,想起了那份協議裏冰冷的“必要清除程序”!

就在這警報聲響起、操作員慌亂檢查的混亂瞬間——

嗡!!!

一股遠比之前強烈百倍的、源自心髒深處的悸動感猛然爆發!像是有無數根冰冷的針同時刺入心髒,又像是一股沉寂的火山驟然蘇醒!

“呃啊——!”陸離無法抑制地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在金屬床上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這一次,不再是錯覺!他清晰地“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種更深層的感知——在他的精神視野中,一片無邊無際的、翻滾着粘稠黑暗的海洋深處,一個巨大得無法形容的、由無數猩紅色標籤組成的漩渦正在緩緩轉動!每一個標籤上都閃爍着冰冷的光,上面烙印着模糊的名字和同樣猩紅的百分比數字!

而其中一個標籤,正劇烈地閃爍着,如同滴血的心髒般搏動。那標籤上烙印的名字,赫然是——**陸離**!猩紅的百分比數字瘋狂跳動:**91%... 92%...** !

“認知污染源”!

那行小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深處!

“不——!”陸離在精神層面發出無聲的嘶吼,巨大的恐懼和被標注爲“污染源”的荒謬感幾乎將他撕裂!

現實層面,籠罩他頭部的掃描儀猛地爆出一串刺眼的電火花!

“噼啪!滋啦——!”

“啊!”操作員驚叫一聲,手中的平板終端屏幕瞬間被一片猩紅的亂碼和雪花覆蓋,警報聲變成了持續不斷的、令人心慌的尖嘯!

房間的燈光瘋狂閃爍了幾下,驟然熄滅!只有掃描儀爆出的電火花和手持平板猩紅的亂碼屏幕,在黑暗中提供着詭異的光源。

黑暗中,陸離猛地睜開眼,瞳孔深處,一絲極其細微、轉瞬即逝的暗紅色紋路,如同活物般一閃而過。

門外的走廊,傳來了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直奔這個房間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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