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雲長老!”幾位執事長老臉色微變,連忙躬身行禮,態度恭敬中帶着難以掩飾的畏懼。就連孫長老,古板的臉上也閃過一絲凝重,微微頷首:“雲師兄。”
來人正是青雲門內門長老,執掌靈植園與部分外門事務,權勢滔天,性格陰鷙難測的雲長老!
雲長老那雙墨綠色的狹長眼眸緩緩掃過一片狼藉的大堂,在周執事自爆留下的焦黑大坑上停留了一瞬,目光沒有絲毫波動,仿佛死的只是一只螻蟻。最終,他那陰冷粘稠的視線,落在了被趙無極護在身下、氣息微弱的林淵身上,停留了足足三息。
那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帶着穿透性的探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陰冷興趣。
林淵感覺自己仿佛赤身裸體地躺在冰天雪地裏,被一條劇毒的蟒蛇盯上,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拼盡全力運轉《無極養魂術》,將所有的思維波動死死壓制,模擬出重傷昏迷後最自然、最空洞的精神狀態。
“唔……”雲長老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哼,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他這才緩緩移開目光,轉向孫長老,聲音依舊陰柔緩慢:“孫師弟,此地……好熱鬧啊。”
他的視線又掃過蘇青禾,在她手中的青色玉瓶上頓了頓,墨綠色的瞳孔深處,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寒芒:“蘇師侄也在?還帶了……有趣的東西?”
蘇青禾在雲長老出現的瞬間,身體便已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冰凰。她迎着雲長老那令人極度不適的目光,清冷的臉上毫無懼色,只是將托着玉瓶的手微微收攏,一層更加凝練的青色寒氣包裹其上,隔絕了一切探查。她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頷首,算是見禮。
孫長老沉聲道:“雲師兄來得正好。執事堂執事周通,已被證實修煉魔道血飼邪術,殘害同門,禍亂宗門,方才更是在此畏罪自爆,死有餘辜!此案牽連甚廣,本座正要徹查!”
“哦?血飼邪術?”雲長老眉毛都未動一下,仿佛聽到的只是“今日天氣不錯”這樣尋常的話語。他緩緩踱步,墨綠色的袍角無聲拂過冰冷的地面,走向堂中。“周通……本座倒是有些印象,一個辦事還算利索的小輩。可惜,竟是魔道奸細。”他語氣平淡,聽不出絲毫惋惜,反而更像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實。
他的腳步停在距離林淵和趙無極不遠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着。那陰冷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淵身上,帶着一種審視實驗品般的漠然。
“孫師弟要徹查,自是應當。”雲長老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不過,這兩個小輩……”他枯槁的手指,隔空點了點地上的林淵和趙無極,“一個重傷垂死,一個……來歷不明。他們既是證人,也是最大的嫌疑人。周通死無對證,焉知不是他們暗中施展了什麼手段,構陷於他,最終引得周通憤而自毀?”
此言一出,孫長老眉頭緊鎖。蘇青禾眼中寒光大盛:“雲長老此言何意?血魄凝露與九幽引魂絲便是鐵證!周通身上穢氣與證據同源更是衆人親眼所見!何來構陷?”
“親眼所見?”雲長老緩緩轉頭,墨綠色的眸子盯着蘇青禾,嘴角那抹陰冷的弧度似乎擴大了一絲,“蘇師侄,有時候,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魔道手段詭譎莫測,移花接木,栽贓陷害,不過尋常。這兩個雜役,尤其這個叫林淵的,入宗不過數日,便攪動風雲,接連引來禍事,豈非太過巧合?”
他的話語如同毒蛇吐信,輕描淡寫間,便將矛頭再次引向了林淵!甚至將周通的死,也歸咎於林淵可能的“構陷”!
“弟子……不服!”一個虛弱卻異常倔強的聲音,艱難地從趙無極口中擠出。他掙扎着抬起滿是血污的臉,怒視着雲長老,哪怕對方那陰冷的目光讓他如墜冰窟,他依舊梗着脖子吼道:“林淵……他昨夜差點死在鬼哭林!今日……今日又差點被周扒……周通那狗賊用陰招害死!他有什麼本事構陷一個築基執事?雲長老!您不能……不能憑空污人清白!”他每說一句話,嘴角都溢出鮮血,氣息越發微弱,但眼中的怒火卻未曾熄滅。
“放肆!”雲長老尚未開口,孫長老已是厲喝一聲,“趙無極!雲長老面前,豈容你咆哮!重傷之下還敢胡言亂語,想死不成?滾下去療傷!”
孫長老的呵斥如同雷霆,蘊含着強大的威壓,瞬間將趙無極後面的話壓了回去,也震得他本就重傷的身體一陣搖晃,幾乎再次昏厥。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孫長老這聲呵斥,看似嚴厲,實則是在阻止趙無極繼續頂撞雲長老,引火燒身!
雲長老深深地看了一眼滿臉怒容、氣息奄奄卻依舊倔強的趙無極,又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林淵,墨綠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情緒。他枯槁的手指輕輕摩挲着袖口冰冷的銀紋,聲音聽不出喜怒:“孫師弟說得對。重傷之人,神志不清,胡言亂語也是常情。”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蘇青禾和她手中的玉瓶,最終落回孫長老身上:“此案幹系重大,周通雖死,其背後是否還有同黨,是否還有更大的陰謀,尚需深挖。這兩個雜役弟子,既是重要人證,亦是關鍵線索。依本座看……”
他陰柔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堂中回蕩,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定奪意味:
“趙無極重傷,可暫送外門醫館救治,嚴加看守,不得與外人接觸。”
“至於這個林淵……”他的目光再次如冰冷的探針般刺向地上那具“毫無生氣”的身體,“來歷蹊蹺,行跡可疑,更身負奇異,能在築基執事精神攻擊下保命。此子……由本座帶回靈植園,親自‘看管’‘詢問’。”
親自看管!親自詢問!
蘇青禾臉色驟變!讓林淵落到雲長老手裏?那與送入虎口何異?她剛要開口,孫長老卻已搶先一步,沉聲道:“雲師兄親自過問,自是穩妥。不過,此子傷勢沉重,恐經不起折騰。不如先送醫館,待其傷勢稍穩,再由師兄詢問不遲?”
孫長老的話,同樣是在爭取緩沖!他顯然也察覺到了雲長老對林淵那不同尋常的關注和隱隱的……惡意!
雲長老緩緩轉頭,墨綠色的眸子盯着孫長老,嘴角那抹陰冷的弧度似乎凝固了。一股無形的、更加沉重粘稠的威壓,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讓整個執事堂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分。
“孫師弟……”雲長老的聲音拖得更長,每一個字都仿佛帶着粘稠的冰渣,“是在質疑本座……會苛待一個重傷的雜役弟子?”
壓力!如山嶽般的壓力瞬間降臨在孫長老身上!金丹中期修士的靈壓,哪怕只是泄露一絲,也足以讓築基修士心神劇震!
孫長老臉色微微一白,身形卻依舊挺直,迎着雲長老那令人心悸的目光,沉聲道:“師弟不敢。只是宗門戒律,當一視同仁。趙無極可送醫館,林淵自然也該……”
“夠了。”雲長老淡淡地打斷了他,聲音不高,卻帶着終結討論的冰冷威嚴。“此案涉及魔道邪術,非同小可。本座自有分寸。此子,本座帶走。”
他不再看孫長老,目光轉向一旁的兩名未被爆炸波及的執事弟子,枯槁的手指一點地上的林淵:“抬上他,隨本座回靈植園。”
“是!”那兩名執事弟子被雲長老的目光一掃,如同被毒蛇盯上,渾身一顫,不敢有絲毫猶豫,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地上“昏迷不醒”的林淵。
蘇青禾握緊了手中的玉瓶,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她看着被抬起的林淵,又看向雲長老那陰鷙枯槁的側臉,清冷的眸子裏寒光閃爍,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但她最終沒有動。此刻翻臉,不僅救不了林淵,反而可能坐實對方的污蔑,甚至給師尊帶來麻煩。
孫長老臉色鐵青,看着雲長老那不容置喙的姿態,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再開口。在絕對的修爲和地位差距面前,他這位刑堂副堂主,也顯得力不從心。
“孫師弟,此間殘局,便勞煩你收拾了。蘇師侄……”雲長老最後瞥了一眼蘇青禾和她手中的玉瓶,墨綠色的瞳孔深處閃過一絲極淡的貪婪,“這‘證據’,便交由刑堂保管吧。仔細查驗,莫要……再出紕漏。”
說完,他不再理會任何人,墨綠色的袍袖微微一拂,轉身便向門外走去。兩名執事弟子抬着林淵,如同抬着一件貨物,緊跟其後,腳步聲在死寂的大堂中顯得格外刺耳。
蘇青禾看着雲長老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被青色寒氣包裹的玉瓶,最終,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將玉瓶用法力托起,緩緩送到孫長老面前:“孫長老,此物……便交予刑堂。”
孫長老看着懸浮在面前的玉瓶,又看了看蘇青禾,眼中閃過一絲復雜,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揮手將其收下:“蘇師侄放心,此物……老夫必親自看管。”
蘇青禾不再多言,轉身,月白的身影如同孤傲的寒梅,也消失在執事堂門口。她必須立刻將這裏發生的一切,稟告師尊!
很快,重傷昏迷的趙無極也被其他執事弟子小心翼翼地抬走,送往醫館。
偌大的執事堂內,只剩下孫長老和幾位心有餘悸的執事長老,以及滿地的狼藉、刺鼻的血腥和那依舊未曾散盡的、令人作嘔的陰冷穢氣。
孫長老望着門外陰沉的天空,又低頭看了看雲長老離去的方向,古板的臉上布滿了陰雲。他緩緩走到周通自爆留下的大坑前,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捻起一點沾染着黑色穢氣的焦土,放在鼻尖嗅了嗅。
那股深入骨髓的陰冷和怨念,讓他眉頭緊鎖。
“九幽之氣……血飼邪術……”他低聲喃喃,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憂慮,“這潭水……比老夫想的,還要渾啊……”
而此刻,被兩名執事弟子抬着,行走在通往靈植園陰森小徑上的林淵,在“昏迷”的外表下,靈識卻如同蟄伏的毒蛇,冰冷而警惕。
識海中,鎮魂印的虛影微微流轉着微光,將外界感知清晰地傳遞回來。他能“看到”兩旁快速掠過的、越來越濃鬱的靈植陰影,能“聞到”空氣中那股混合着草木清氣和某種更深沉腐朽的奇異味道。
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走在前方不遠處那道墨綠色的身影——雲長老身上散發出的、如同萬年寒潭般深不可測的陰冷氣息。那氣息如同無形的觸手,若有若無地掃過他全身,帶着審視、探究,以及一絲……毫不掩飾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興趣。
靈植園深處,等待他的,絕非療傷之所。
林淵心中一片冰寒,思維卻在高速運轉,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分析着每一個細節,推演着每一種可能。
“雲長老……親自‘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