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尋”字指線軸,裁縫暗生情

阿強那頭失而復得的大黃牛,如同在九龍鎮這口滾沸的油鍋裏又狠狠澆了一勺熱油。何家小院的門檻,徹底被絡繹不絕的人流踏平了。丟了雞鴨的,尋貓找狗的,問姻緣卜前程的,甚至還有想算算地裏哪塊莊稼收成好的……形形色色的面孔,帶着或焦慮、或好奇、或敬畏的神情,擠滿了原本清淨的小院。葡萄架下那張小竹椅,成了整個九龍鎮最炙手可熱的位置。

何奇坐在竹椅上,背脊挺得筆直,臉色卻一日比一日蒼白。他努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回應着鄉親們或大或小的請求。每一次,當求助者帶着虔誠或試探寫下那個字,那股熟悉的、源自心口黑檀木盒的冰冷洪流便會瞬間席卷他的大腦,帶來尖銳的劇痛和隨之而來的、深入骨髓的虛脫與寒意。他感覺自己像一根被反復點燃又強行吹熄的蠟燭,每一次動用能力,都在加速燃燒那點殘存的生命之火。他拒絕了那些明顯帶着戲謔或過於宏大(比如問國運)的請求,只挑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即便如此,那累積的疲憊和冰冷,依舊如同跗骨之蛆,日夜侵蝕着他。

這天剛送走一位來問兒子在外打工平安的老伯,何奇揉着刺痛的太陽穴,只覺得渾身發冷,連院子裏初夏溫暖的陽光都無法驅散那股寒意。他正想回屋抱着木盒緩一緩,院門口卻傳來一陣細碎輕盈、帶着遲疑的腳步聲。

一個穿着淺藍色碎花布衫的身影,怯生生地出現在半開的院門邊。是隔壁的小花。

小花比何奇小一歲,是鎮上李裁縫的獨女。她生得清秀,皮膚是鎮上姑娘少有的白皙,兩條烏黑的辮子垂在肩頭,一雙杏眼總是水汪汪的,帶着幾分天然的羞怯。她爹李裁縫手藝精湛,在鎮上開了間小小的裁縫鋪,小花從小耳濡目染,一手針線活也是出類拔萃。自從何奇“死而復生”後,小花每次見到他,眼神總是躲躲閃閃,臉頰微微泛紅,比以前更添了幾分局促。她手裏緊緊攥着一個小布包,指節因爲用力而有些發白。

“何……何奇哥。”小花的聲音細細軟軟的,像山澗滑過的溪流,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站在門口,似乎鼓足了勇氣才敢走進來,目光飛快地掃過何奇蒼白的臉,又迅速垂下,盯着自己的腳尖。“我……我爹讓我……讓我來謝謝你上次幫趙叔……還有阿強哥。”她說着,把手裏的小布包往前遞了遞,“這是……這是我爹新做的桂花糕,還熱乎着,你……你嚐嚐。”

何奇看着小花低垂的眉眼和那微微泛紅的耳根,心中那根緊繃的弦莫名鬆了一下。不同於其他人眼中的敬畏或好奇,小花的眼神裏,更多的是擔憂和一種小心翼翼的關心。他接過還帶着溫熱的布包,一股清甜的桂花香瞬間鑽入鼻端。“謝謝小花妹妹,也替我謝謝李叔。”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些。

小花飛快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又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衣角,欲言又止。

“怎麼了?還有事?”何奇看出她的猶豫。

“我……”小花的臉更紅了,聲音細若蚊蚋,“我……我把針弄丟了。”

“針?”何奇愣了一下。這倒是個新奇的請求。

“嗯。”小花點點頭,抬起頭,眼圈微微有些發紅,顯然是急的,“是我爹……我爹最寶貝的那根‘千絲針’!是祖上傳下來的,聽說是用天外隕鐵打的,特別細,特別韌,縫再厚的料子都不彎不斷!平時都鎖在櫃子最裏層,輕易不用的!今天……今天隔壁王嬸送來一匹好料子要做壽衣,料子太厚實,普通的針根本扎不透,我爹才拿出來讓我試試……我就用了一會兒,放在線軸旁邊……就……就一眨眼的功夫,再找就沒了!”她越說越急,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鋪子裏裏外外都翻遍了!桌子底下,縫紉機底下,連耗子洞我都掏了!都沒有!我爹……我爹都快急瘋了!那針……那針比命都金貴!要是找不回來,我……我……” 她說不下去了,只是用那雙含着淚水的杏眼,充滿無助和哀求地看着何奇。

一根針。一根家傳的、珍貴的縫衣針。何奇看着小花泫然欲泣的模樣,心中那點抗拒再次被軟化。這請求如此具體,如此微小,卻承載着一個少女全部的惶恐和自責。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口那蠢蠢欲動的寒意,點了點頭:“好,我試試。寫個字吧。”

“寫……寫字?”小花有些茫然,顯然也和阿強一樣,對這種方式感到陌生和不安。她識字比阿強多些,但寫字的機會也不多。

“嗯,就寫你此刻心裏最想寫的那個字,關於那根針的。”何奇指了指旁邊小石桌上鋪着的、用來練字的舊報紙。比起在泥地上寫,報紙顯然更適合小花這樣細致的姑娘。

小花遲疑着,走到石桌邊。她拿起桌上那支何奇練字用的舊毛筆,筆杆有些粗糙,但她握筆的姿勢卻意外的標準,帶着裁縫特有的靈巧和穩定。她蘸了點旁邊小碟子裏早已幹涸的墨渣,又小心地滴了幾滴茶水化開,墨色很淡。她咬着下唇,蹙着秀氣的眉頭,思索了片刻,似乎在努力捕捉心中最迫切的那個念頭。

最終,她屏住呼吸,極其認真、極其專注地,在舊報紙的一角,寫下一個字——**“尋”**。

字跡娟秀工整,結構勻稱,筆畫幹淨利落,帶着一種女性特有的柔美和韌性。尤其是那個“寸”字旁,寫得格外小巧精致,如同她平日裏穿針引線的靈巧指尖。

就在小花最後一筆(寸字的一點)落成的瞬間,那股冰冷的洪流再次沖擊何奇的腦海!劇痛如期而至!但這一次,何奇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同。那劇痛似乎沒有之前那麼尖銳欲裂,涌入的信息碎片也不再是狂暴無序的線條,反而帶着一種……一種奇異的秩序感,如同涓涓細流,雖然依舊冰冷刺骨,卻更容易被捕捉和理解。

他強忍着不適,目光緊緊鎖定報紙上那個清秀的“尋”字。拆解的過程在劇痛的背景下異常清晰:

**“尋”字拆解:**

* **彐(jì)**:古同“彑”,表示豬頭,引申爲工具、器物的頭部。在小花清秀的筆下,這個部首寫得略向左傾斜,帶着一種探尋、鉤掛的意象。在何奇奇異的感知中,這個“彐”部,精準地指向了“針”的金屬針尖部分。

* **寸**:尺寸,微小。小花寫得格外小巧精致,如同針尖般的一點。這個“寸”部,與“彐”結合,完美詮釋了“尋”的對象——那根微小而珍貴的針。

* **整體字勢與筆畫**:小花書寫時全神貫注,帶着急切卻又不失條理的尋找心態。這使得整個“尋”字結構穩定,但筆鋒(尤其是“彐”部向左的傾斜和“寸”點的小巧)透露出一種向內、向細微處、向固定物體邊緣探尋的強烈意圖。沒有遠遁,沒有遺失在外,就在近處!就在某個被忽略的、與線有關的、帶卷曲或纏繞結構的固定物體旁邊!

無數細微的畫面和信息涌入何奇的感知:他仿佛看到了裁縫鋪裏光線略暗的角落;聞到了布料和線頭的特有氣味;感受到一種金屬被木質包裹的輕微阻隔感;甚至“看”到了那根細如發絲的銀針,正靜靜地躺在一個深色、圓柱形、側面有一道細小縫隙的木質物體內部……旁邊散落着幾縷同色的絲線!

頭痛依舊在持續,冰冷的虛弱感也陣陣襲來,但何奇這一次卻感覺自己的思維異常清晰。他看向小花,聲音因爲虛弱而有些低沉,卻帶着不容置疑的篤定:“針沒丟遠。就在鋪子裏。它在一個……深色的、木頭的、圓柱形的東西裏面。那東西是放線的,側面……側面應該有一道縫,或者有個小缺口。針,就在那裏面卡着。你回去……仔細看看你放線用的線軸,尤其是那些深色的、用舊了的木頭線軸。”

小花聽得呆住了,手裏的毛筆“啪嗒”一聲掉在石桌上,濺開幾點墨痕。她那雙含着淚水的杏眼睜得大大的,充滿了難以置信。“線……線軸?木頭線軸?”她喃喃重復着,腦海裏飛快地閃過鋪子裏那些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線軸。深色的……圓柱形……側面有縫……

“啊!”小花猛地捂住嘴,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是那個老檀木線軸!我爹裝金線用的!側面有道老裂口!我……我當時好像是把針順手別在線上了!難道……難道它滑進那道裂縫裏去了?”她越想越覺得可能,激動得臉頰緋紅,也顧不上失禮了,轉身就往院外跑,跑了兩步又想起什麼,回頭對着何奇深深鞠了一躬,聲音帶着哭腔和狂喜:“謝謝何奇哥!我這就回去找!” 話音未落,人已經像只輕快的蝴蝶,飛出了院門。

小院裏恢復了短暫的寧靜。何奇靠在竹椅上,閉着眼,忍受着能力褪去後的陣陣虛脫和寒意。這一次的消耗似乎比找牛那次要小一些,是因爲請求的對象不同?還是因爲寫字的人不同?他心中掠過一絲模糊的念頭。

沒過多久,一陣更加輕快、帶着難以抑制的雀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小花如同一陣風般沖了回來,臉上還帶着奔跑後的紅暈,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但那雙杏眼卻亮得驚人,充滿了純粹的喜悅和一種近乎崇拜的光芒。她攤開白皙的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根細如發絲、閃爍着冷冽銀光的針!

“找到了!何奇哥!真找到了!”小花的聲音清脆悅耳,帶着劫後餘生的激動,“就在那個老檀木線軸的裂縫裏!卡得死死的!要不是你告訴我,打死我也想不到會掉到那裏面去!我爹……我爹都快哭了!他說……他說你是我們家的貴人!”她看着何奇,眼神熾熱,充滿了真摯的感激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臉頰比剛才跑回來時更紅了。

看着小花掌心裏那根失而復得的細針,看着她眼中純粹的喜悅和毫不掩飾的崇拜,何奇心中那沉重的冰冷和疲憊,似乎被這明亮的笑容融化了一絲。一種久違的、淡淡的暖意悄然滋生。他蒼白的臉上也露出一抹真心的微笑:“找到了就好。”

“何奇哥,你……你太厲害了!”小花由衷地贊嘆道,她小心翼翼地將那根珍貴的針收好,目光落在石桌上那張寫着“尋”字的舊報紙上,又看看何奇蒼白的臉色,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你……你臉色好差,是不是幫我找針……累着了?我……我去給你倒碗糖水!” 不等何奇回答,她就轉身跑進了何家的灶房,熟門熟路地找出糖罐,動作麻利地沖了一碗溫熱的糖水端出來。

“快喝點,甜的,補補力氣。”小花把碗遞到何奇面前,眼神裏滿是關切。

何奇接過溫熱的糖水碗,指尖觸碰到碗壁的溫暖,也觸碰到小花遞碗時不經意間碰到的、微涼的指尖。那一點微涼的觸感,卻像帶着細微的電流,讓何奇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糖水的甜意順着喉嚨滑下,確實驅散了些許身體的寒意。他抬起頭,正對上小花那雙清澈見底、寫滿關心的眸子。少女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糖水的甜味,縈繞在鼻端。

小花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頭,手指又無意識地絞着衣角,小聲說:“何奇哥,你……你以後別太累了。那些……那些來找你算的人,要是太麻煩的,你就……你就別理他們。”她的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維護。

何奇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中那點暖意似乎更濃了些。他輕輕“嗯”了一聲,低頭慢慢喝着糖水。

小花並沒有立刻離開,她似乎猶豫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那張寫着“尋”字的舊報紙上,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她拿起桌上那支何奇練字的舊毛筆,重新蘸了點化開的淡墨。這一次,她沒有問何奇,而是自顧自地、帶着一種鄭重的、近乎虔誠的神情,在報紙上那個“尋”字的旁邊,慢慢地、一筆一劃地,寫下了另一個字。

何奇的目光被她的動作吸引,看了過去。

她寫的是一個**“情”**字。

字跡依舊娟秀,但筆畫間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纏綿悱惻。豎心旁寫得格外用心,那一點仿佛凝聚了少女全部的心事。右邊的“青”字,筆畫舒展,帶着一種含蓄的生機。

就在小花這個“情”字最後一筆(青字月字底的一橫)落成的瞬間!

異變陡生!

何奇心口處,那個藏在暗格裏的黑檀木盒,毫無征兆地猛地一震!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冰冷、都要深邃、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如同沉睡的凶獸被驟然驚醒,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瞬間穿透了暗格的木板,狠狠刺入何奇的胸腔!

“呃!”何奇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手中的糖水碗“啪”地一聲摔落在地,碎裂開來,溫熱的糖水濺溼了他的褲腳。一股難以形容的劇痛和冰冷瞬間席卷全身,讓他眼前發黑,幾乎窒息!他死死捂住心口,只覺得心髒仿佛被一只冰手攥住,停止了跳動!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小花嚇傻了!她手中的毛筆也掉在地上,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驚慌失措地看着何奇痛苦蜷縮的樣子:“何奇哥!你怎麼了?何奇哥!你別嚇我!”她急得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想上前扶他,卻又不敢。

何奇蜷縮在竹椅上,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那股源自木盒的、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劇痛,如同潮水般沖擊着他的意識。這一次,伴隨劇痛而來的,不再是拆字解謎的信息碎片,而是一種極其混亂、極其強烈的情緒漩渦!有少女含羞帶怯的悸動,有深藏心底的關切,有不顧一切的傾慕……這些熾熱純粹的情感,與他心口那極致的冰冷和劇痛猛烈地碰撞、撕扯!

他艱難地抬起視線,目光越過自己顫抖的手,越過地上碎裂的糖碗,最終落在了石桌那張舊報紙上。左邊,是他爲小花解針時寫下的“尋”字,清秀工整。右邊,是小花剛剛寫下的那個“情”字,筆畫纏綿。

兩個墨跡未幹的字,靜靜地躺在泛黃的報紙上,在午後的陽光下,仿佛帶着某種宿命般的關聯。何奇的心口,那木盒引發的、深入骨髓的劇痛和冰冷,如同無聲的警告,一波強過一波。他看向小花那張布滿驚恐和淚水的、清秀的臉龐,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了他的心髒。

這能力……對尋常小事尚可勉強承受,付出的不過是劇痛與虛弱。然而,當這測字之術,觸碰到的……是人心中最柔軟、最熾熱、最難以言喻的……那份情愫時,那黑檀木盒所反饋的,竟是如此恐怖的反噬!那冰冷的警告,仿佛在告訴他,有些領域,是這詭異能力的絕對禁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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