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葬劍崖,名不虛傳。

此地非山非淵,而是一片被無形巨力硬生生撕裂、抬升的古老戰場碎片,懸浮於幽暗虛空之中。腳下是凝固的、泛着金屬冷光的暗紅色“土地”——那是無數歲月前,強者血液與破碎兵刃熔鑄而成的奇異岩層。

空氣中彌漫着鐵鏽與塵埃混合的死亡氣息,沉重得幾乎令人窒息。更令人心悸的是無處不在的“劍意風暴”。

那不是風,而是億萬殘劍碎片、破碎的劍魂、以及隕落劍修最後的不甘與執念,在虛空中碰撞、嘶吼、盤旋所形成的毀滅亂流。

肉眼可見一道道灰白色的“風刃”憑空生成,呼嘯着切割空間,所過之處,在堅硬的岩層上留下深達數尺的猙獰溝壑。

頭頂是永恒的鉛灰色“天空”,沒有日月星辰,只有無數大小不一的殘劍碎片,如同倒懸的黑色荊棘森林,劍尖直指下方,散發着令人頭皮發麻的森然寒意。

偶爾有巨大的、布滿裂紋的劍骸從“天空”剝落,裹挾着淒厲的尖嘯墜入下方無垠的黑暗深淵,那墜落的過程仿佛永無止境,最終被黑暗徹底吞噬,只留下空洞的回響。

葉青羽、蘇淺月和小灰,就站在這片死亡絕地的邊緣。蘇淺月手中的“護心鏡”散發出柔和卻堅韌的冰藍色光暈,勉強在三人身周撐開一個不足丈許的“安全區”,光暈之外,是狂暴肆虐的劍意風暴,每一次撞擊都讓光幕劇烈搖曳,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葉青羽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沉寂的“劍淵武魂”在這極致的環境刺激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顫,一股源自本能的、對磅礴混亂劍意的飢渴感蠢蠢欲動,卻又被眉心處隱隱傳來的鎖魂咒刺痛強行壓制。

小灰緊緊扒着葉青羽的褲腳,渾身灰毛炸起,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嗚”聲,平日裏貪吃的小家夥,此刻眼中也充滿了對這片天地偉力的敬畏與警惕。它偶爾會對着風暴中某道特別凌厲的劍意碎片齜牙,那是它吞噬本能與生存恐懼的交織。

“劍匣指引的方向,就在這片風暴中心。”葉青羽的聲音在風暴的嘶吼中顯得有些微弱,但異常堅定。

他手中的古樸劍匣,此刻正發出溫熱的脈動,匣面上那些玄奧的符文流轉着微弱的金光,指向葬劍崖深處那最爲混亂、最爲危險的核心地帶。

蘇淺月秀眉緊蹙,冰心玉魄在她眉心處散發出更濃鬱的寒意,抵消着外界劍意對心神的侵蝕。“此地劍意混亂暴戾,更蘊含無數隕落者的殘念怨氣,極易引動你武魂失控和鎖魂咒反噬。

葉青羽,你真的確定?”她的聲音清冷,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違背師門,深入絕地,她押上的不僅是自己的前途,更是性命。

但當她看到葉青羽眼中那份爲求生路、爲解詛咒而燃燒的決絕火焰時,心中那點猶豫又悄然散去。“有時候,看似絕路的地方,恰恰藏着唯一的生門。怕,就永遠找不到它。” 她輕聲自語,不知是說給葉青羽聽,還是給自己打氣。

頂着護心鏡的光罩,三人如履薄冰般向核心區域挪動。每一步都需蘇淺月精確計算風暴的間隙,葉青羽則全力壓制體內躁動的武魂,同時警惕着鎖魂咒的波動。

小灰則發揮出驚人的靈覺,不時用小爪子拍打地面,示意避開腳下看似平靜、實則暗藏殺機的“劍意陷阱”——那是高度凝聚的殘念,一旦觸發,便是萬劍穿心之局。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穿越了亙古的時光,前方的風暴驟然一滯。一片相對平靜的空地出現在眼前。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柄斜插入地的巨劍殘骸。

劍身布滿裂紋,幾乎從中斷裂,卻依舊散發着令人心悸的威嚴。殘骸周圍,散落着無數更加細小的劍之碎片,如同朝拜君王的臣子。

就在三人踏入這片“淨土”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柄斷劍殘骸猛地一震,一道虛幻、卻凝練如實質的身影從中緩緩升起。那是一位身披殘破戰甲的老者虛影,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眼睛,如同蘊藏着萬古星辰,銳利得能洞穿人心。

一股浩瀚、蒼涼、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恐怖劍意,如同無形的山嶽轟然壓下!

“噗!”葉青羽首當其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嘴角溢出一縷鮮血。眉心鎖魂咒瞬間變得滾燙,血色咒印瘋狂扭動,仿佛要掙脫束縛。

體內的劍淵武魂更是發出興奮又痛苦的嘶鳴,不受控制地想要吞噬這股至強的劍意,卻又被其威壓死死壓制,幾乎要將他撕裂!

蘇淺月臉色煞白,護心鏡的光罩劇烈閃爍,冰心玉魄急速旋轉,全力抵御這股意志威壓。她強撐着沒有倒下,冰藍色的真氣渡向葉青羽,試圖幫他分擔壓力。

“擅闖…劍冢…死…” 老者的虛影發出斷斷續續、卻蘊含無盡殺伐之意的精神波動,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靈魂上。殘劍周圍的碎片開始嗡嗡震顫,鋒銳的劍尖緩緩對準了三人。

“前輩!我等並非擅闖!”葉青羽強忍着靈魂和肉體的雙重劇痛,猛地抬頭,直視那雙星辰般的眼眸,嘶聲吼道:“晚輩身負鎖魂詛咒,命在旦夕!聽聞此地有劍神殘魂,或可解我危厄!求前輩…賜予一線生機!” 他將懷中劍匣高高舉起,匣身符文在老者威壓刺激下,光芒大盛,發出龍吟般的清越劍鳴!

“嗯?”老者的虛影似乎被劍匣的鳴動和葉青羽體內那獨特而狂暴的劍淵武魂所吸引。那星辰般的目光在葉青羽身上,尤其是在他眉心的鎖魂咒和手中的劍匣上停留了許久。

恐怖的威壓並未完全散去,但鎖定三人的殺意卻明顯減弱了。他似乎在審視,在判斷。

“鎖魂…劍淵…逆命者…” 老者虛影的精神波動變得復雜,帶着一絲追憶,一絲了然,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他緩緩抬起虛幻的手指,指向葉青羽眉心的咒印。“此咒…鎖魂噬心…亦鎖…天命…”

葉青羽感到眉心一熱,鎖魂咒仿佛被無形的力量觸動,血色的紋路竟短暫地亮起一種奇異的暗金色光芒,與劍匣上的符文輝映,更與他體內劍淵武魂的核心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卻無比清晰的共鳴!這股共鳴不再是狂暴的吞噬,而是一種同源相吸、血脈相連的呼喚。老者虛影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瞬。

“劍神…道統…非…凡軀可承…” 老者的精神波動再次傳來,帶着審視的意味,目光掃過葉青羽堅韌不屈的眼神,掃過他因承受巨大壓力而顫抖卻絕不彎曲的脊梁,最終落在他緊握劍匣、指節發白的手上。“心…即…劍…汝心…可…承其重?”

“劍的重量,不在鋒芒,而在持劍人的脊梁!” 葉青羽幾乎是吼出這句話,鮮血從緊咬的牙關中滲出,眼神卻亮得驚人,仿佛燃燒着不屈的火焰。“若爲求生,爲護所護,縱是萬鈞神山壓頂,晚輩…也扛得起!”

老者虛影沉默了片刻,那模糊的面容上,似乎浮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贊許的波動。環繞在周圍的細小劍刃碎片,緩緩垂落下去,殺意盡斂。他虛幻的手指微動,似乎要做出某種回應——也許是傳承,也許是線索。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轟——!!!”

三道凌厲無匹、蘊含着陰冷鎖魂之力的漆黑劍光,如同三條毒龍,驟然撕裂了外圍狂暴的劍意風暴,精準無比地轟向空地中央的三人以及那柄斷劍殘骸!時機把握得歹毒至極,正是老者意志放鬆、三人精神稍懈的瞬間!

“凌霄殿!鎖魂陣!” 蘇淺月瞳孔驟縮,厲聲示警!她反應極快,護心鏡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冰藍光華,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巨大的冰晶盾牌。

葉青羽在劍光襲來的刹那,心中警兆狂鳴。他沒有絲毫猶豫,幾乎是在蘇淺月撐起冰盾的同時,將體內被老者威壓和劍匣共鳴暫時梳理得稍顯馴服的劍淵武魂之力,毫無保留地、精準地引導向蘇淺月!

“蘇姑娘!接住!” 葉青羽低吼。一股磅礴、精純、卻又帶着吞噬萬劍本源的奇異能量,如同決堤洪流,瞬間涌入蘇淺月體內。

蘇淺月渾身劇震,冰心玉魄光芒暴漲!這股力量與她自身的冰寒真氣非但沒有沖突,反而在玉魄的調和下,瞬間融合升華!她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

“冰魄爲引,萬劍爲鋒!” 蘇淺月清叱出聲,手中長劍劃出一道玄奧軌跡,不再是純粹的冰寒防御,而是融合了葉青羽傳遞來的劍淵吞噬之力!冰藍色的劍光中,隱隱流轉着吞噬萬劍的黑色漩渦!

“冰心劍訣·玄冥鎮獄!”

融合劍光後發先至,不再是防御,而是帶着凍結靈魂、吞噬劍意的雙重威能,悍然迎向三道漆黑鎖魂劍光!

“嗤啦——轟隆!”

冰藍與漆黑猛烈碰撞!恐怖的爆炸沖擊波將地面的劍之碎片都掀飛出去。蘇淺月融合了劍淵之力的冰心劍訣威力超乎想象,不僅成功抵消了大部分鎖魂劍光的威能,那蘊含的吞噬之力更是如同跗骨之蛆,瘋狂侵蝕着對方劍光中蘊含的陰冷劍意!

三道籠罩在黑袍中的身影在爆炸的煙塵中顯現,爲首一人氣息陰鷙強大,赫然是凌霄殿追殺隊伍中的核心長老!他眼中充滿了震驚與貪婪:“果然!劍淵武魂與冰心玉魄竟能如此共鳴!還有劍神殘魂!天助我也!布鎖魂大陣,活捉葉青羽,奪殘魂,搶玉魄!”

然而,他們的震驚遠未結束。

就在爆炸餘波未息,凌霄殿長老下令的瞬間,那一直懸浮於斷劍殘骸之上的老者虛影,動了!

他並未直接攻擊任何人,而是化作一道純粹無比、蘊含着開天辟地般古老意志的金紅色流光,如同歸巢倦鳥,猛地沖向葉青羽手中高舉的劍匣!

“嗡——!!!”

劍匣劇烈震顫,發出震耳欲聾的龍吟虎嘯之聲!匣蓋上的符文如同活了過來,瘋狂流轉,瞬間形成一個微小的金色漩渦,將那金紅色的流光一口“吞”了進去!

劍匣吞噬流光後,瞬間安靜下來,但那古樸的匣身之上,卻悄然浮現出數道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深邃的裂紋,仿佛隨時可能崩碎!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沉睡了萬古的恐怖氣息,從裂紋中隱隱泄露出來,讓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凌霄殿的長老,都感到一陣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

葉青羽只覺得一股難以想象的沉重感和熾熱感從劍匣上傳來,仿佛捧着一顆即將爆發的星辰!他體內的劍淵武魂發出前所未有的亢奮咆哮,與劍匣中的那股氣息瘋狂呼應,眉心的鎖魂咒更是變得滾燙如烙鐵,血色咒印劇烈跳動,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其下蘇醒!

“不好!劍神殘魂主動認主融匣了!快!不惜一切代價奪下劍匣!”凌霄殿長老眼中貪婪化爲瘋狂,厲聲咆哮,周身鎖魂黑氣暴漲!

“走!”蘇淺月當機立斷,一把抓住因劍匣異變而氣息紊亂的葉青羽,冰心玉魄催動到極致,護心鏡光芒再次亮起,卻顯得有些後繼乏力。她強忍着經脈因過度催動融合劍訣而產生的刺痛,目光決然地看向葬劍崖深處那更加幽暗、劍意風暴也更加恐怖的區域——那是唯一的退路!

小灰“嗷嗚”一聲,跳到葉青羽肩頭,對着撲來的凌霄殿追兵齜出尖牙,小小的身軀內,吞噬的灰光開始不穩定地閃爍。

前有強敵圍堵,後有更加恐怖的未知絕地。劍匣沉重如星,詛咒灼魂蝕骨。

葉青羽看了一眼身邊臉色蒼白卻眼神堅定的蘇淺月,又感受着肩上小灰傳來的微弱卻堅定的暖意,以及劍匣中那股與自己武魂同源、仿佛在呼喚他前行的古老力量,猛地一咬牙。

“進深處!”他低吼一聲,不再猶豫,與蘇淺月一起,轉身義無反顧地沖向了那片連劍意風暴都呈現出詭異暗紅色的、仿佛巨獸之口的葬劍崖核心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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