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風如刀,從竹屋牆壁的縫隙裏呼嘯着鑽進來,刮在林默臉上生疼。他蜷縮在僅鋪着一層薄薄幹草的硬板床上,將那件滿是補丁、洗得發白的灰色雜役服裹得更緊了些。

這裏是青木宗的雜役部,位於整座山脈靈氣最稀薄的後山角落,仿佛被整個仙家宗門遺忘的垃圾場。嘴裏還殘留着晚飯那發餿的黑面饅頭的味道,粗糙的口感磨得他喉嚨發澀,只有灌下幾口冰涼的山泉水才能勉強咽下。

這,就是青木宗雜役的居所。

與他前日被徐長老用大法力卷上主峰時,遙遙瞥見的那些雕梁畫棟、仙鶴飛舞、靈氣氤氳如霧的內門弟子洞府相比,恍若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個是高懸於九天之上的仙闕,而他此刻身處的,則是最卑賤、最潮溼的人間泥潭。

雲端跌落,不過一瞬。

閉上眼,那一日在主峰廣場上的情景便如同烙印般在腦海中浮現。鑑靈玉輪上那片死灰色的微光,台下雷鳴般的哄堂大笑,王通明那張因極致快意而扭曲的臉,以及徐清長老那雙從最初的驚疑變爲極度厭惡與冰冷的眼……這一切,都像是一根根淬毒的鋼針,反復扎在他的心上。

但他沒有讓那份屈辱淹沒自己。在黑暗的礦洞中,他早已學會,當無法反抗時,就將所有的痛苦與仇恨,深深地埋進骨髓裏,化作支撐自己活下去的燃料。

“爹,等我。”他在心中默念着,這是他對自己唯一的承諾。

他不是來這裏自怨自艾的。無論如何,他留下來了。只要還在這座山上,就還有機會。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亮,林默便被一陣粗暴的銅鑼聲驚醒。雜役部的生活,比他在礦洞當礦工時還要嚴苛。

他被分派到了兩處雜役部最不討好的地方——“百草圃”和“丹塵室”。

百草圃,聽名字雅致,實則就是宗門種植低階靈草的藥田。而他負責的,是藥田中靈氣最弱、產出最差的“乙字園”。這裏種植的都是些年份淺、藥性弱的下品草藥,連外門弟子都看不上眼,只作爲煉制最低等丹藥的輔料,或是喂養靈獸的飼料。

工作枯燥而繁重,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提着木桶去收集凝結在草葉上的晨露,然後是除草、鬆土、澆水。灌溉乙字園的是一條從山上引下來的“引靈渠”,但每次輪到他取水時,那潺潺流出的靈泉水便會細若遊絲。而他親眼看到,負責上遊“甲字園”的老雜役,只需搬動一塊石頭,那渠水便會如小溪般歡快地涌入他們的藥田。

這是一種無聲的排擠,一種心照不宣的欺凌。沒人會明着對他說什麼,但所有人都用行動告訴他:你這個“僞雜靈根”的廢物,不配享用宗門寶貴的靈氣資源,哪怕只是一點點。

林默什麼也沒說。渠水不夠,他就提着兩只大木桶,跑到更遠的山澗去一趟趟地挑水。別人一個時辰能做完的活,他要花上兩個時辰,用更多的汗水去彌補。那些老雜役們看着他沉默而忙碌的背影,眼神復雜,有不屑,有麻木,也有一絲不忍。

如果說百草圃的工作是溫水煮青蛙般的消磨,那丹塵室,就是名副其實的地獄。

“林默!”

這日午後,一個公鴨般的尖利嗓音在丹塵室外響起,打破了室內悶熱的沉寂。林默直起身,看着雜役執事楊志捻着幾根稀疏的山羊胡,一臉嫌惡地走了進來。

這丹塵室負責清理煉丹房替換下來的藥渣和爐渣,常年彌漫着一股混雜着焦糊味、藥味的刺鼻氣息。楊志一進來便捏住了鼻子,仿佛多待一秒都是對他的折磨。他伸出保養得很好的手指,隔着老遠,指着角落裏那堆還冒着暗紅色火星、散發着驚人熱浪的爐渣。

“那幾爐煉廢了的淬體丹爐渣,你去清了。手腳麻利點,別耽誤了下午煉丹房開新爐!”楊志頤指氣使地命令道。

此話一出,周圍幾個正在清理普通藥渣的老雜役,都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看向林默的眼神裏帶着一絲顯而易見的同情和慶幸。

誰都知道,剛出爐的廢丹爐渣最爲可怕。那裏面蘊含着尚未散盡的殘餘火毒,熱浪能灼傷皮膚,吸入肺裏,輕則大病一場,修爲倒退,重則肺腑經脈被火毒侵蝕,留下永久的暗傷,徹底斷了修行的念想。通常這種活,都是幾個雜役輪流來,而且要等爐渣冷卻大半天才敢動手。

楊志見林默沉默不語,只是盯着那堆爐渣,眼睛一橫,刻薄地譏諷道:“怎麼,咱們新來的‘大天才’,這點活都幹不了?我可聽說了,你在山下測試時,可是引動了天大的異象,還驚動了徐清長老呢!怎麼,到了雜役部,連一堆爐渣都不敢碰了?幹不了就滾出青木宗!有的是人搶着幹!”

他的聲音又尖又響,引得丹塵室外路過的幾個雜役都停下腳步,朝裏看熱鬧。

一個老雜役悄悄湊到林默身邊,壓低聲音道:“小子,忍着點吧。楊執事這是拿你立威呢。誰讓你那天在鑑靈玉輪上……唉,動靜那麼大,結果卻……他最見不得這種‘名不副實’的人,你啊,就當是花錢消災了。”他話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另一邊,幾個正在歇息的雜役則毫不掩飾地竊笑起來。

“嘿,我還以爲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竟能驚動徐長老親臨,結果是個連光都發不出的僞雜靈根。”

“就是,白瞎了那沖天的灰光,中看不中用,現在還不是和我們一樣,在這吃土掏灰!我看啊,比我們還不如呢!”

“楊執事做得對,就該好好敲打敲打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林默充耳不聞,他只是默默地走到牆角,拿起一把長柄鐵鏟和一只厚重的鐵皮桶。他知道,任何反駁和爭辯在此刻都是徒勞,只會招來更惡毒的羞辱和更嚴酷的懲罰。

他用溼布蒙住口鼻,深吸一口氣,然後大步走向那堆散發着致命熱浪的爐渣。

熱!

一股灼人的熱浪撲面而來,仿佛要將他的眉毛和頭發都點燃。每一次呼吸,吸入的空氣都像是一團火,燒得他喉嚨和胸口火辣辣地疼。他咬緊牙關,將長長的鐵鏟伸入爐渣堆,奮力一撬。

“嗤啦——”

一塊人頭大小、暗紅色的爐渣被翻起,滾落到一邊,露出了下面更加熾熱的內核,發出妖異的紅光。林...默不敢耽擱,一鏟接一鏟,飛快地將這些滾燙的“石頭”裝進鐵皮桶裏。汗水剛一冒出額頭,就被瞬間蒸發。他的雙手被鐵鏟的柄烙得通紅,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機械地、沉默地重復着動作。

一桶,兩桶,三桶……

當他將最後一鏟爐渣倒進鐵桶,拖着沉重的步伐,將它們運到後山的廢料坑時,他整個人都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溼透,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是夜,林默拖着被爐火熏得刺痛的身體回到那間破敗的竹屋。他一頭栽倒在硬板床上,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幾口帶着黑絲的濃痰,肺裏如同被火焰灼燒過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撕裂般的疼痛。

往日的堅韌與隱忍,在日復一日的肉體與精神的雙重消磨下,幾乎要崩塌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深沉的絕望如冰冷的潮水,從心底涌了上來。

就這樣了嗎?

難道自己費盡心機,拼上性命,從墨岩城走到這裏,就是爲了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被活活累死、毒死?

那躺在病榻之上,被自己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拉回來的父親,又該怎麼辦?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胸口那枚溫潤的石符,那股熟悉的清涼之意傳來,如同在酷暑中飲下一口冰泉,讓他那因火毒而紛亂狂躁的心緒,稍稍平復了一些。

“不能……放棄……”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

他強撐着坐起身,盤起腿,開始運轉宗門統一發放的、最粗淺的《長春基礎養氣訣》。這法訣簡單到幾乎沒有門檻,效用也微乎其微,雜役們大多只是學個樣子,沒人指望靠這個能修煉出什麼名堂。

林默此刻也並非爲了修煉,他只是本能地,想用這微弱的法訣來調理體內翻騰的氣血,緩解那錐心刺骨的痛苦。

然而,就在他心神沉入體內,依照法訣的路線,嚐試着感應天地間那稀薄靈氣的時候,異變突生!

他那被石符潛移默化強化過的“凝神”異能,在這一刻發揮出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在他的感知中,周遭的世界變得無比清晰、細致。他能“聽”到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能“聞”到泥土的芬芳,也能“看”到空氣中那些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各色靈氣光點。

但就在這時,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完全不同的氣息!

那氣息,不來自於空氣中稀薄的靈氣,而是從他衣褲上沾染的藥圃泥土、鞋底黏着的丹房灰燼中,絲絲縷縷地溢散出來!

這股氣息極其微弱,比最暗淡的靈氣光點還要難以察覺。但它帶着一種與大地同源的、無法言喻的厚重與溫潤,仿佛是這片山脈最本源的呼吸。

地脈之氣!

林默的心髒猛地一跳,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在那一瞬間,他仿佛明白了什麼!

爲何鑑靈玉輪會鎮壓自己?爲何石符會隱藏自己的力量?因爲他真正親和的,或許根本就不是那些飄散在天地間的五行靈氣,而是這深藏於大地之下,萬物生發的根源——地脈之氣!而石符,似乎對這種力量有着特殊的反應!

這個發現,如同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瞬間照亮了他那被絕望籠罩的心房!

熄滅的眼眸中,瞬間重新燃起了一點搖曳卻堅定的火種!

此後的一個月,林默變得更加沉默,也更加瘋狂。

白天,他依舊是那個任勞任怨、被所有人欺負的“僞雜靈根”廢物。在百草圃,他更加賣力地翻土,每一次都挖得很深,讓自己的手腳沾滿最新鮮的泥土。在丹塵室,他主動包攬了清理爐渣的苦差,在楊志和衆人鄙夷又幸災樂禍的目光中,將那些蘊含火毒的廢料一一清理。

夜晚,當所有人都已沉沉睡去,他便會盤坐在床上,不知疲倦地運轉《長春基礎養氣訣》,一遍又一遍。他不再去徒勞地感應空氣中那些對他極其排斥的五行靈氣,而是將全部心神,都沉入到那些從泥土與爐渣中溢散出的、微弱的地脈之氣中。

過程痛苦而緩慢,如同用一根繡花針去挖掘一座大山。但林默有的是耐心。

每一晚,他都能勉強牽引一絲比發絲還細的地脈之氣,在經脈中運轉一個小周天。那股溫潤厚重的氣息流過他被火毒灼傷的肺腑,竟帶來一絲絲清涼的舒緩之意。雖然每次修煉完,體力恢復得微乎其微,但那種肺腑刺痛的感覺,卻在一天天減輕。

他活下來了,並且,他找到了一條路,一條只有他能走的路!

這天夜裏,林默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個無比大膽,甚至堪稱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盤旋了數日,此刻再也無法抑制。

他悄悄起身,從床角的破洞裏,掏出了一個用油紙小心翼翼包好的小包。

裏面,是幾塊他白天冒着被楊志發現的風險,偷偷截留下來的、還帶着一絲餘溫的暗紅色爐渣。旁邊,還有幾株從乙字園角落裏拔來的、因靈氣過於稀薄而無人問津的伴生雜草。

他將這兩樣東西放在手心,目光灼灼地盯着胸口的皮膚。那枚無名石符,就靜靜地貼在那裏。

“既然你能吸收啓靈石的力量,能鎮壓我的靈根……那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些被他們視爲廢物的藥渣、野草,裏面也蘊含着一絲絲火毒靈性,一絲絲草木精華,與那地脈之氣同源……你,能用它們嗎?”

林默的心跳得如同擂鼓。這是一種豪賭。如果石符沒有反應,他的一切猜測都只是妄想。如果石符出了什麼意外,他將失去最後的依仗。

但他別無選擇!與其在這裏被溫水煮蛙般慢慢耗死,不如放手一搏!

他不再猶豫,心念一動,將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起來,嚐試着將那塊爐渣,輕輕地觸碰到胸口石符所在的位置。

“收!”他在心中用盡全身力氣,狂吼了一聲!

下一刻,讓他畢生難忘的奇跡發生了!

他手中的那塊堅硬的爐渣,沒有任何征兆地,憑空消失了!

林默心中劇震,連忙閉上眼睛,將意識沉入那片熟悉的、灰蒙蒙的石符空間。

只見在那片混沌空間的角落裏,那塊暗紅色的爐渣正靜靜地躺在那裏。緊接着,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那塊在外界堅硬無比的爐渣,在石符空間中,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分解、融化,仿佛冰雪遇到了烈陽!它化作一縷縷比發絲還要纖細、卻精純無比的火紅色氣流,在空間中緩緩盤旋。

林默又驚又喜,連忙將那幾株雜草也用同樣的方式送入空間。幾乎是在瞬間,那些雜草便迅速枯萎、化爲飛灰,從中析出了一絲絲微弱卻充滿生機的綠色氣息。

這兩股一紅一綠的氣息在空間中盤旋交融,最後,竟如同倦鳥歸林般,被那片灰蒙蒙的空間本身,緩緩地、徹底地吸收得一幹二淨!

嗡——!

就在氣息被完全吸收的刹那,一股比他苦修一個月吸收的地脈之氣總和還要濃鬱百倍的、精純至極的暖流,毫無征兆地從石符中悍然回饋而出!

那股暖流,如同一場等待了萬年的甘霖,轟然灌入他那幹涸枯裂、傷痕累累的經脈之中!

“啊……”

林默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吟,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在瞬間舒張開來,貪婪地吸收着這股沛然莫御的能量。被火毒侵蝕的肺腑,在這股暖流的沖刷下,如久旱的土地重獲新生,所有的疼痛和暗傷都在以一種奇跡般的速度被修復、被撫平!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孱弱的經脈,在這股力量的滋養下,正變得前所未有的堅韌、寬闊!

泥潭之中,一株無人看好的野草,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陽光與雨露,開始瘋狂地、向着無人可見的深處,扎下了自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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