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落霞鎮的酒館不大,卻收拾得幹淨。

掌櫃是個跛腳的中年漢子,見任天行一行人進來,只是抬了抬眼皮,繼續擦拭着手裏的酒杯,仿佛見慣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

“好酒好菜,盡管上!”任天行把鐵槍往牆角一靠,大咧咧地坐在靠門的桌子旁,聲音洪亮得震得屋頂的灰塵都簌簌往下掉。

第五煙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酒館裏的客人。三三兩兩的獵戶打扮的漢子聚在桌前,喝着劣質的燒酒,談論着山裏的收成和近日的怪事,偶爾有目光掃過他們這桌,帶着幾分好奇,卻並無惡意。

風彌摘下蒙臉的黑布,露出清麗的面容,引來幾個年輕獵戶的側目,她卻毫不在意,自顧自地倒了杯茶水,眼神警惕地盯着門口。

趙長生則走到藥櫃旁,和掌櫃低聲交談了幾句,似乎在詢問什麼藥材。

“我說丫頭,你老盯着別人看啥?”任天行啃着剛上來的醬牛肉,含糊不清地說道,“這裏離迷霧森林遠着呢,就算有古神教的雜碎,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進來。”

第五煙收回目光,輕聲道:“小心駛得萬年船。越是看似安全的地方,越容易出意外。”

正說着,酒館的門被推開,走進來兩個穿着黑色勁裝的漢子,腰間鼓鼓囊囊,一看就帶着兵器。他們掃視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任天行這桌,眼神不善地走了過來。

“這桌有人了嗎?”其中一個刀疤臉漢子粗聲問道,語氣帶着挑釁。

任天行抬頭,眉頭一皺:“沒長眼睛?”

刀疤臉漢子臉色一沉:“小子,嘴巴放幹淨點!這落霞鎮,還沒人敢這麼跟我們哥倆說話!”

“哦?那老子就做第一個。”任天行放下手裏的肉骨頭,活動了一下手腕,“趁老子還沒發火,趕緊滾。”

“找死!”刀疤臉漢子怒喝一聲,就要拔刀。

“住手!”

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着青色長衫、面容俊朗的年輕書生走了進來,腰間掛着一塊玉佩,氣質儒雅。

“原來是李二哥和王三哥,”書生對着兩個黑衣漢子拱了拱手,笑容溫和,“這幾位是我的朋友,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望二位海涵。”

兩個黑衣漢子看到書生,臉色緩和了些,但還是有些不甘:“白公子,這小子……”

“好了,”書生擺了擺手,“他們是我請來的客人,有什麼事,沖我來便是。”

兩個黑衣漢子對視一眼,最終還是悻悻地哼了一聲,轉身找了個角落坐下,卻依舊時不時地瞪向任天行。

書生走到任天行這桌,拱手笑道:“在下白離,見過各位。剛才多有冒犯,還望恕罪。”

任天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文質彬彬,不像是江湖人,有些疑惑:“你認識我們?”

“不認識,”白離搖了搖頭,目光落在第五煙身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豔,“只是看各位氣度不凡,不像是尋常的江湖客,想必是來落霞鎮辦事的吧?”

第五煙心中警惕,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路過此地,歇歇腳而已。”

“原來如此,”白離微微一笑,“落霞鎮雖小,卻也有幾分特色。若是各位不嫌棄,在下做東,給各位接風洗塵如何?”

任天行剛想拒絕,卻被第五煙用眼神制止了。

第五煙對着白離點了點頭:“那就多謝白公子了。”

白離笑着坐下,點了幾個招牌菜,又要了一壺好酒,與衆人閒聊起來。他見識廣博,談吐風趣,從落霞鎮的風土人情,聊到中陸的局勢,侃侃而談,卻絕口不提江湖恩怨和古神教之事。

任天行漸漸放下戒心,與白離推杯換盞,聊得頗爲投機。

第五煙則很少說話,只是默默地聽着,觀察着白離的一舉一動。她總覺得這個白離有些不對勁,他的眼神太過平靜,平靜得不像一個普通的書生。而且,他腰間的那塊玉佩,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

趙長生從藥櫃旁回來,看到白離,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不動聲色地坐下。

風彌則始終保持着警惕,很少開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白離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說道:“天色已晚,各位若是不嫌棄,在下在鎮上有一處別院,不如就暫且住下,也好有個照應。”

任天行正想答應,卻被第五煙搶先一步:“多謝白公子好意,只是我們還有事要辦,就不打擾了。”

白離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勉強了。這是在下的名帖,若是各位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在下。”

他放下一張名帖,起身告辭。

看着白離離去的背影,任天行有些不解:“那小子看着還行啊,住他的別院,總比住客棧強吧?”

“防人之心不可無,”第五煙拿起名帖,只見上面寫着“白離”二字,字體飄逸,“這個白離,不簡單。”

趙長生點了點頭:“他腰間的玉佩,是胤國皇室的信物。而且,剛才那兩個黑衣漢子,是落霞鎮的地頭蛇,平日裏橫行霸道,卻對他如此忌憚,可見他的身份不一般。”

“胤國皇室?”任天行愣了一下,“他不是說只是個普通的書生嗎?”

“這年頭,書生的身份,最是靠不住。”第五煙將名帖收好,“不管他是誰,我們都要小心應對。”

正說着,趙長生忽然低聲道:“你們看角落裏那兩個黑衣漢子,神色不對。”

衆人望去,只見那兩個黑衣漢子正低聲交談着什麼,時不時地看向門口,臉上帶着焦急。

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黑衣漢子起身,匆匆離開了酒館。

“他們在等什麼?”風彌皺眉道。

第五煙沉吟道:“不管等什麼,都不會是好事。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這裏。”

任天行點頭:“好,結賬!”

掌櫃走過來,報了個價錢。任天行付了錢,幾人起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剛才離開的那個黑衣漢子匆匆跑了回來,對着刀疤臉漢子低聲說了幾句。刀疤臉漢子臉色一變,立刻起身,朝着任天行這桌看來,眼神陰狠。

“不好,他們要動手了!”第五煙低呼一聲,“風彌,你先走,去鎮子口等我們!”

“那你們……”

“別廢話!快走!”任天行推了風彌一把,抄起了鐵槍。

風彌咬了咬牙,轉身從後門沖了出去。

幾乎在同時,刀疤臉漢子大喊一聲:“動手!”

酒館裏的幾個黑衣漢子立刻拔刀,朝着任天行、第五煙和趙長生撲了過來。角落裏的其他客人嚇得紛紛躲避,掌櫃則縮到了櫃台後面。

“早就看你們不順眼了!”任天行大喝一聲,鐵槍橫掃,逼退了沖在最前面的兩個黑衣漢子。

趙長生則拉着第五煙,退到牆角,從藥簍裏抓出一把銀針,隨時準備出手。

第五煙運轉起殘存的內力,電光神行步展開,身形飄忽不定,避開了幾個黑衣漢子的攻擊。

一時間,酒館裏刀光劍影,桌椅翻飛,一片混亂。

任天行的暴雨槍法越發凌厲,槍影如織,逼得黑衣漢子們無法靠近。他體內的炙陽功運轉起來,渾身散發着淡淡的熱氣,配合着拓跋神族的高速自愈能力,雖然身上添了幾道傷口,卻絲毫不見頹勢。

趙長生的銀針更是神出鬼沒,專打黑衣漢子的關節和穴位,讓他們苦不堪言。

第五煙則趁機繞到刀疤臉漢子身後,一掌拍向他的後心。刀疤臉漢子察覺,回身一刀劈來。第五煙側身避開,指尖一彈,一枚銀針射出,正中刀疤臉漢子的手腕。刀疤臉漢子慘叫一聲,長刀脫手。

任天行見狀,一槍刺出,正中刀疤臉漢子的肩膀。刀疤臉漢子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其他黑衣漢子見狀,嚇得魂飛魄散,紛紛求饒。

“滾!”任天行怒喝一聲。

黑衣漢子們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酒館裏一片狼藉。

“快走!”第五煙說道。

三人立刻沖出酒館,朝着鎮子口跑去。

剛跑出沒多遠,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還有人呼喊着:“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是古神教的人!”趙長生低呼道,“他們怎麼會來得這麼快?”

“別管了,快跑!”任天行拉着第五煙,加快了腳步。

三人在夜色中狂奔,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會被追上!”第五煙喘着氣說道。

任天行環顧四周,忽然指着旁邊一條小巷:“從這裏走!”

三人拐進小巷,七拐八繞,試圖甩掉追兵。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白公子?”任天行驚訝地看着眼前的白離。

白離微微一笑:“各位,別來無恙?”

“你想幹什麼?”第五煙警惕地問道。

“不想幹什麼,”白離搖了搖頭,“只是想告訴各位,前面有埋伏,往這邊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指了指旁邊一條更窄的小巷。

任天行皺眉:“我們憑什麼信你?”

“就憑我不想看到古神教的人在落霞鎮爲所欲爲,”白離笑容溫和,“而且,我和他們,也有些過節。”

第五煙看着白離,猶豫了片刻:“好,我們信你一次!”

三人跟着白離,拐進了那條窄巷。

小巷盡頭,是一扇不起眼的小門。白離推開門,示意他們進去。

“這裏是……”

“別問,進去再說!”白離催促道。

三人對視一眼,走進了小門。

門後是一個小院,種着幾棵樹,看起來很幽靜。

“這裏是我的一處藏身之地,古神教的人找不到這裏,”白離關上大門,鬆了口氣,“你們可以暫時在這裏避一避。”

“你到底是誰?”第五煙再次問道。

白離嘆了口氣:“實不相瞞,在下是胤國世子,白離。”

胤國世子?!三人皆是一驚。

“你怎麼會在這裏?”任天行問道。

“說來話長,”白離苦笑一聲,“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家父……嗯,有些事情,不方便細說。”

第五煙看着白離,忽然想起了什麼:“剛才在酒館,那些古神教的人,是沖着你來的?”

白離點頭:“算是吧。他們想抓我回去,要挾家父。”

“那我們……”

“你們只是被牽連了,”白離搖了搖頭,“放心,只要你們待在這裏,就不會有事。等風頭過了,我再送你們離開。”

第五煙沉吟道:“多謝白公子相救。只是,我們還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久留。”

“要事?”白離好奇道,“不知是什麼事?說不定,在下能幫上忙。”

第五煙看着白離,猶豫了片刻,說道:“我們在找一樣東西,叫‘太陽石’。”

“太陽石?”白離愣了一下,“你們找它幹什麼?”

“據說,它和迷霧森林裏的一塊石碑有關,”第五煙說道,“我們懷疑,古神教的人也在找它。”

白離臉色一變:“你們是說,那塊刻着太陽符文的石碑?”

“你知道?”第五煙驚訝道。

白離點頭:“何止知道。家父曾研究過那塊石碑,說它是打開聖武遺跡的鑰匙。而那太陽石,就是啓動鑰匙的關鍵。”

“聖武遺跡?”任天行好奇道,“那是什麼地方?”

“是當年聖武文皇後陸鳶的隱居之地,”白離解釋道,“傳說裏面藏着她的畢生武學和寶藏。只是,幾百年來,一直沒人能找到它的入口。”

第五煙心中一動:“這麼說,你知道太陽石在哪裏?”

白離點頭:“知道。就在黑風谷。”

“黑風谷?”

“那是落霞鎮外的一處險地,終年刮着黑風,裏面布滿了陷阱,很少有人敢進去,”白離說道,“而且,古神教的人,恐怕已經動身了。”

第五煙當機立斷:“我們必須趕在他們前面找到太陽石!”

任天行點頭:“沒錯!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

白離皺眉:“可是,黑風谷很危險,而且現在天色已晚……”

“沒時間了,”第五煙說道,“若是被古神教的人搶先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白離沉吟道:“好吧,我陪你們一起去。我對黑風谷的地形,還算熟悉。”

“那就多謝白公子了!”

“不用客氣,”白離微微一笑,“能和各位一起,共赴險地,也是一種緣分。”

四人不再猶豫,收拾了一下,趁着夜色,悄悄離開了小院,朝着黑風谷的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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