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灰黑色雪沫被狂風卷起，狠狠拍打在糊着破布的窗戶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林戰小小的身體幾乎貼在冰冷的門板上，一只眼睛死死抵着那條被破布勉強堵住的縫隙，竭力向外望去。
巷道口，昏黃的光線下，一輛鋼鐵巨獸般的車輛緩緩駛過。它有着厚重、布滿刮痕和污漬的裝甲外殼，車頂架設着一門粗短的炮管。車身上，一個由交叉的利劍與盾牌構成的徽記隱約可見。車旁，幾名身穿深灰色作戰服的士兵持槍警戒，目光銳利。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尖銳、穿透力極強的淒厲鳴響，毫無征兆地撕裂了外城死寂的天空！
“嗚——嗚——嗚——”
聲音刺耳欲聾，帶着令人靈魂戰栗的恐慌感！
林戰被震得耳膜生疼，下意識後退。屋內的張秀蘭嚇得渾身一哆嗦，手中的破布掉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林建國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警報驚得猛地從床上坐起，牽動肺部，引發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警報！是……是最高警報！”張秀蘭失聲尖叫，猛地撲到床邊，緊緊抓住掙扎想坐起來的林建國的手，“老林！最高警報！是哪裏？是哪裏出事了？！”
林建國也顧不得劇烈的咳嗽，掙扎着坐直，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破窗。他臉上的皺紋因緊張而更深地虯結。“最高警報……毀滅級……只有毀滅級以上的災厄種突襲或者……或者大型聚居點失守才會……”他嘶啞的聲音帶着末日降臨般的沉重。他用力攥着妻子的手，指節發白，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那淒厲的警報聲持續了十幾秒，才轉爲低沉的持續蜂鳴。緊接着，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廣播聲，通過遍布外城的擴音喇叭響起：
“全體居民注意！全體居民注意！”
“現發布緊急通告！西南邊境‘雲城’幸存者基地，於今日凌晨，遭遇未知‘滅世級’詭異生物集群突襲！”
“雲城防御體系已確認……全面崩潰！城內守軍及平民……傷亡慘重！”
“災厄等級：毀滅級！正向周邊區域擴散！重復，災厄等級：毀滅級！正向周邊區域擴散！”
“蓉城基地即刻起進入最高戰備狀態！所有防御節點啓動！非必要，禁止外出！”
“另，根據最高統帥部戰時緊急預案及蓉城基地管理委員會聯合令：爲應對此次災變，補充前線及後方防御力量缺口，本年度‘啓靈’儀式將提前至一個月後舉行！同時，爲最大限度發掘潛在力量，本次啓靈儀式的體質及精神力基礎門檻，將進行適應性下調！具體細則將於三日內公布於各區域公告欄！”
“重復：啓靈儀式提前至一個月後！準入門檻下調！望所有適齡者及其家庭，把握機會，爲人類存續而戰！”
“通告完畢。”
冰冷的聲音在風雪中回蕩。
雲城……毀滅級……滅世級詭異……全面崩潰……傷亡慘重……
這些詞語描繪出一幅令人窒息的血腥圖景！
巷道裏死一般的寂靜，連孩童的哭聲都消失了。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這個貧民窟。林建國和張秀蘭的臉色瞬間褪去最後一絲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雲城的覆滅，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們看到了蓉城可能面臨的末日景象。張秀蘭的身體篩糠般抖動着，眼神空洞，嘴裏無意識地喃喃：“完了……都完了……雲城都沒了……我們……我們……”
林建國緊緊握着妻子的手，指節發白，他劇烈地咳嗽着，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肺都咳出來。花白的頭發凌亂地貼在汗溼的額頭上，佝僂的背脊顯得更加脆弱。雲城的噩耗和蓉城面臨的威脅，像兩座大山，將他徹底壓垮。
然而，在角落門邊的林戰，那雙明亮的眼睛深處，最初的震驚和恐懼之外，卻猛地燃起了一簇難以遏制的火焰！
提前至一個月後！
準入門檻下調！
廣播最後的那段話，如同黑暗深淵中唯一垂下的繩索！這是絕境中唯一的生機！
“爹！娘！”林戰猛地轉過身，稚嫩的聲音因爲激動而有些變調，卻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們有機會了！啓靈提前了！門檻也降低了！一個月後，我一定能去啓靈殿！一定能開脈成功！”
林建國和張秀蘭都愣住了，茫然地看着突然激動起來的小兒子。巨大的恐慌讓他們一時無法消化這突如其來的希望。
“戰兒……”張秀蘭的聲音帶着哭腔和不解，“外面……外面都要塌了啊……啓靈……啓靈有什麼用……”
“有用！”林戰邁着小腿，急切地走到床邊，仰着小臉，目光灼灼，“只要我能進異能學校！我們就能搬進內城！或者至少得到學校的庇護！娘就能有錢治病！爹就不用再去幹那些要命的活！疤臉劉也不敢再找我們麻煩！學校會保護我們！”他用力揮舞着小拳頭，每一個字都像錘子敲在父母被絕望凍僵的心上。
林建國渾濁的眼睛裏，似乎被兒子眼中的火焰點燃了一絲微弱的光。他看着兒子瘦小卻異常堅定的身影，再看看身邊幾乎崩潰的妻子。是啊……只要活着，就得掙扎！兒子的天賦……是他們唯一的指望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裏的血腥味，用盡力氣挺直了些腰背，粗糙的大手重重按在林戰瘦弱的肩膀上，聲音嘶啞卻帶着決絕：“好！戰兒！爹……信你！這一個月，爹就是豁出這條命去，也要給你弄到足夠的吃的！讓你把身體……養得壯壯的！去闖那啓靈殿！”
張秀蘭看着丈夫和兒子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再看看門外呼嘯的風雪，終於也咬着牙，抹去臉上的淚痕，用力點了點頭。盡管恐懼依舊盤踞在心底，但兒子眼中的光芒和丈夫的決絕，讓她也生出了一絲孤注一擲的勇氣。
接下來的三天，是整個蓉城外城被巨大恐慌籠罩的三天。關於雲城慘狀的可怕流言四起。護城軍的巡邏車出現的頻率更高了，氣氛緊張得如同繃緊的弦。林建國拖着病體，頂着風雪和刺骨的寒風，深一腳淺一腳地去打探消息，尋找任何可能獲取食物的機會。張秀蘭則強撐着，盡量省下每一口吃的留給林戰。
第三天下午，風雪稍歇。林建國裹着家裏最厚實的破棉襖，再次深一腳淺一腳地擠到了距離棚戶區最近的“信息公告點”——一堵由廢棄混凝土塊壘成的矮牆。
矮牆前擠滿了人。林建國拼命往前擠，渾濁的眼睛努力辨認着牆上剛剛貼上去的、散發着油墨味道的幾張大告示。告示最上方，是醒目的血紅色標題：
【蓉城基地管理委員會暨護城軍總部聯合令】
【關於提前舉行本年度‘啓靈儀式’及調整準入門檻的公告】
林建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一個字一個字地辨認着告示上的小字。
“……提前至：三十日後……”
“……體質要求：原‘需達到同齡健康標準’調整爲‘無明顯肢體殘缺、無重大惡性疾病、具備基本行動能力’。重點考察潛力韌性及意志力！”
“……精神力要求：原‘需具備微弱精神活性反應’調整爲‘具備基本意識清醒度，能完成簡單指令’。重點考察精神穩定性及成長性！”
“……凡成功開脈、覺醒異能者，即刻錄入‘異能預備學校’名冊，其直系親屬可獲‘臨時庇護憑證’……”
“……望蓉城全體居民，勠力同心，共克時艱！爲人類存續而戰！”
“無明顯肢體殘缺……無重大惡性疾病……基本行動能力……”
“基本意識清醒度……能完成簡單指令……”
林建國反復咀嚼着這幾行字，渾濁的眼睛越來越亮！這“門檻”……幾乎就是爲他的戰兒量身定做的！他兒子除了瘦弱些，沒有任何肢體殘缺和惡性疾病，意識清醒，行動也無礙！那所謂的“潛力韌性”、“意志力”、“精神穩定性”，他相信經歷了生死磨難的戰兒絕不會差！
巨大的狂喜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讓他幾乎站立不穩！他顧不得周圍人群的議論和嘆息，也顧不得自己身體的虛弱和寒冷，用盡力氣擠出人群，攥着拳頭，踉蹌着朝家的方向奔去。寒風似乎都不那麼刺骨了。
當林建國一把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帶着滿身風雪和壓抑不住的激動沖進屋內時，林戰和張秀蘭都緊張地站了起來。
“老林？”
“爹？”
林建國劇烈地喘息着，臉上通紅，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他看着兒子，聲音因爲激動而嘶啞顫抖：
“戰……戰兒！成了！公告……公告貼出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每一個字都帶着滾燙的希望：
“一個月後啓靈！門檻……降了！降了很多！爹看了，你……你一定能行！”
昏暗的棚屋裏，林建國嘶啞卻充滿希望的聲音，如同驚雷。林戰的小拳頭猛地攥緊。窗外的風雪依舊呼嘯，但一縷名爲“希望”的微光，已刺破厚重的陰霾，照亮了這個小小的、掙扎在廢土邊緣的家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