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譁啦啦，清涼的水沖刷着手上的血。
但無論清洗多少遍，那股血腥氣始終揮散不掉。
她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
【姐姐，看到我送給你的禮物了嗎？
喜不喜歡？】
江采薇木着臉，拉入黑名單。
吃完晚飯，繼續碼字。
這時秦玫瑰發來了消息。
【晚上有空過來嗎？】
江采薇看了一眼時間，晚上九點。
上次去了停雲茶館後，她跟秦玫瑰說，只要有需要，她就會盡量趕過來。
打開衣櫃，找了一件天青色的旗袍穿上，打車去了茶館。
還是那間“湘竹”。
她從後門進入，透過花鳥屏風，看到了兩個熟人。
“雨涵，你剛從馬來西亞回來，怎麼沒回京州，而是來了杭城？”
沈雨涵端着茶杯，輕笑着說：
“我來見我姐姐，好久沒見了，倒是怪想她的。”
“姐姐？”韓瀾略作思忖問道：
“你說得該不會是江采薇吧？”
沈雨涵點點頭：
“對啊，除了她，還有誰敢做我的姐姐呢。”
她瞥了一眼屏風，笑着說：
“江小姐，麻煩來一曲《梅花三弄》吧。”
江采薇顫抖着手，咬着唇，輕撥琴弦。
韓瀾這才看向屏風，她起身走到屏風內，看清是誰在彈琴，瞪大眼睛。
“江采薇？！”
沈雨涵也走了過來，抱臂觀賞。
“好姐姐，我送給你的禮物，可喜歡？”
江采薇抬眼看她，撫琴的動作不停，她微微笑着回：
“這次妹妹送的禮物差點意思，不如上次的吉拉毒蜥。”
她頓了頓又說：
“蜈蚣、蠍子、蜘蛛、蜥蜴、蛇，這些加一起倒是剛好像你
——五、毒、俱、全。”
沈雨涵迎上她挑釁的目光，轉身拿起滾熱的茶盞撒到她臉上。
江采薇快速閃躲，茶水偏移，濺到了她脖子處。
江采薇起身，眼裏閃過一絲狠厲。
操起琴案上的一只青色花瓶，“嘭”地一聲敲碎。
青白色的碎片四濺，有幾片擦過她的手臂，鮮血直流。
但她恍然未覺。
直直沖到沈雨涵的面前，仿佛一只蘇醒的獵豹。
一只手捏着她的後頸，另一只手狠狠滑向她的臉。
“啊！”
包廂裏轟然響起女人的尖叫聲。
隔壁包廂的丘子昂聽到尖叫聲，頓時起身：
“怎麼回事？”
他推門走到隔壁。
裴昱鳴跟着他進了湘竹包廂。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長發披散，滿手是血的女人。
她雙目猩紅，一只手拿着破碎的青色花瓶，鋒利的瓶口，正對着另一個女人的喉嚨。
仿佛只要她稍稍用力，那個女人就會失去呼吸。
渾身血液凝固。
箭步如飛。
黑色皮鞋帶着勁風破空而出，精準踹在沈雨涵腰窩。
沈雨涵吃痛，摔倒在地。
一把奪過女人手裏的青色花瓶，攬入懷中。
骨節分明的手鉗住她手腕，喉間溢出低吼：
“江采薇，你又想殺人？”
江采薇呆愣一瞬。
看清來人是誰後，她輕笑一聲。
抬起滴着血的手指，勾起滑到臉頰的發絲，別在耳後。
紅色的血刮擦到潔白的臉頰上，宛如罌粟花在雪中綻放。
裴昱鳴抬手，將花瓶扔掉。
想要擦掉她臉上的鮮血，卻被她躲開。
她居高臨下，不屑地看了一眼沈雨涵，眼睛發出陰冷的光。
“沈雨涵，我連你爸都敢殺，不介意再多殺一個。”
沈雨涵抖如篩糠。
她費力地支撐起自己，恨恨地說：
“江采薇，難道他不是你爸爸？
就是因爲你捅了爸爸，爸爸成了植物人，沈家就徹底沒落了。
從豪門千金變成落水狗，你滿意了嗎？”
“豪門千金？”
江采薇抱起手臂，努力維持身體的顫抖。
“十歲那年，我和媽媽就離開了青山別墅。
而且，我姓江，不姓沈。
沈家人太髒，我可不想沾上一星半點。”
眼前漸漸起了黑霧，她晃蕩了一下。
一個結實胸膛靠了過來，支撐着她不讓她倒下。
熟悉的琥珀木質調襲來，一聞就要上癮。
她微微仰起頭，看向那個人。
“裴總，我現在殺氣重的很。
說不定腦子一個不拎清，就殺了你。”
裴昱鳴眉心擰成川字，指腹觸碰到她的手臂。
溫熱的黏膩感，像是蜘蛛網，黏上了就甩不去。
江采薇直起身子，推開他，看向丘子昂：
“丘總，今日的損失我和沈雨涵一人一半，請您從我工資裏扣。”
丘子昂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看着她身上的血，擔憂地問：
“我送你去醫院吧。”
她搖頭，拿起自己的手提袋，轉身離開。
裴昱鳴瞪着沈雨涵，給助理打了個電話，這才轉身大步往樓梯間走去。
樓梯口，一個人影搖搖欲墜。
心像是被萬針穿過。
如離弦之箭沖過去，長臂一伸，將人抱入懷中。
“阿薇......”
-
私人醫院。
“裴總，江小姐身上的只是擦傷，消毒包扎一下就好。”
裴昱鳴皺着眉，冷聲問：
“她都躺了一夜了，怎麼還不醒？”
“額......”
想起昨夜裴總握着女人的手，枯坐了一夜，醫生小心措辭：
“江小姐有點貧血。
肝功能也有幾個指標也異常。
可能是長期肝鬱，心情不舒。”
醫生沒等到下文，戰戰兢兢離開了。
裴昱鳴握住那雙單薄的的手，仔細摩挲着她左手上的素戒，輕聲問：
“阿薇，你不是說嫁了一個好老公嗎？
怎麼還會貧血、肝鬱？”
叮咚，手機跳出一條消息。
他抬眼看過去，是一條轉賬100000的消息。
“呵，原來是個只會用錢打發女人的臭男人！”
-
江采薇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裏她還住在青山別墅，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京州四大家族，裴、江、方、沈。
江采薇的父親沈宇林和母親江婉是家族聯姻，強強聯合。
沈宇林創建了宇林集團，是京州響當當的人物。
江婉是著名古琴演奏家，出入國家大劇院，上過無數次春晚。
在江婉的熏陶下，她愛上了古琴，並很早展示出在這方面的天賦。
一切美好破碎在十歲。
十歲那年，江婉發現了沈宇林在外的情人，還有和江采薇同歲的孩子。
那個孩子就是沈雨涵。
緊接着，江氏集團當家人、江婉哥哥鋃鐺入獄。
沈宇林不僅沒有伸出援手，反而吞並了江氏集團。
他隱忍多年，這才暴露自己的狼子野心。
一夜之間，家族和愛情幻夢全部破碎，江婉流幹了眼淚。
帶着十歲的江采薇離開了青山別墅。
“媽媽，我恨爸爸。”
江婉抱着女兒，嘆息一聲：
“恨一個人太累，不如算了吧。”
算了？
怎麼可能算了！
當那把鋒利的水果刀捅進沈宇林的胸膛時，她明明看見那雙無情的眼睛，寫滿烈焰般的恨。
呵，以恨報恨，才能圓滿。
“媽媽......”
昏睡的女人眼睫輕顫，一滴眼淚迤邐而下。
裴昱鳴眸色驟暗，他微微俯身，吻住那滴淚。
是壓抑的、苦澀的、可望而不可得的淚。
和他在她婚禮上流下的淚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