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藏室內死寂無聲,只有黑貓炸毛的低吼在狹小空間裏回蕩,以及門外越來越近、帶着警惕的腳步聲。那句“放下武器”的喊話,如同冰冷的石塊投入死水,激起緊張的漣漪。
林默和蘇婉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不是菌屍,也不是方舟那標志性的冰冷制服和脈沖武器,而是陌生的幸存者。但這在末世,並不意味着安全。掠奪、奴役、甚至更可怕的遭遇,並不鮮見。
“哥…”林曉驚恐地抓緊蘇婉的衣角。小雅更是嚇得把頭埋進黑貓的毛發裏。
林默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左肩和右臂傳來的劇痛,以及翻涌的氣血。他示意蘇婉放下消防斧(拿着也無力揮舞),自己則用還能動的右手,將卷刃的斧頭輕輕放到地上,發出輕微的“哐當”聲。
“我們沒有惡意…只是…需要幫助…”林默用盡力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虛弱,朝着門口喊道。他知道,示弱有時比強硬更能降低對方的敵意。
腳步聲在破碎的便利店門口停下。幾道手電筒的光束從門縫和破窗處射了進來,在布滿灰塵和雜物的地面上掃動,最終定格在儲藏室門口,照亮了裏面狼狽不堪的五人(加一貓)。
“老天…”門口傳來一聲低低的驚呼。
一個穿着磨損迷彩服、臉上帶着風霜痕跡、約莫四十多歲的男人探進半個身子。他手裏端着一把老舊的獵槍,槍口微微下垂,但眼神依舊銳利警惕。他身後還跟着兩個同樣穿着破舊但還算整齊的年輕人,一個拿着自制的長矛,一個端着土制的弩箭,都緊張地打量着裏面。
說話的男人顯然就是剛才喊話的人。他的目光迅速掃過儲藏室:重傷瀕死、昏迷不醒的女人(母親);臉色慘白、左臂明顯骨折、渾身是泥的蘇婉;同樣狼狽、眼神空洞的林曉和驚恐的小雅;最後落在一身血污、左肩不自然塌陷、右臂包扎處滲着血水、卻強撐着靠牆坐立的林默身上。
“你們…”男人皺緊了眉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愕和不易察覺的憐憫,“…從那邊爆炸的地方來的?”他朝研究所自毀形成的深坑方向努了努嘴。
林默心中一凜,對方知道爆炸!他謹慎地點點頭:“是…我們逃出來的…裏面…很可怕…”
男人沉默了幾秒,似乎在評估他們話語的真實性和威脅性。他的目光尤其在母親額頭那塊破碎的晶體碎片上停留了片刻,眉頭皺得更深了。
“老周,你看這…”旁邊拿弩箭的年輕人小聲嘀咕,看着母親額頭晶體的眼神帶着驚懼,“像不像…營地裏傳說的那種…”
“閉嘴!”被稱爲老周的男人低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但眼神中的凝重並未減少。他再次看向林默,聲音放緩了一些,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強硬:“我是‘晨星’營地第三搜索隊的隊長,周大山。這片區域是我們營地的搜索範圍。你們的情況…很糟。那個女人(指母親)再不救治,撐不過今晚。你們兩個(指林默和蘇婉)的傷,拖下去也會廢掉,甚至感染要命。”
他的話像冰冷的針,刺中了林默心中最深的恐懼。24小時的倒計時,被無情地點明。
“周隊長…求求你們…救救我媽媽…救救我哥…”林曉突然掙脫蘇婉,撲到儲藏室門口,淚流滿面地哀求道。小雅也怯生生地跟着點頭,大眼睛裏充滿了祈求。
周大山看着兩個女孩絕望而稚嫩的臉龐,眼神微微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冷硬。他嘆了口氣:“我們營地有醫生,有藥品,雖然條件簡陋,但總比你們在這裏等死強。”
希望的火苗瞬間在林默和蘇婉心中燃起!但周大山接下來的話,又讓這火苗搖曳起來。
“但是,”周大山的語氣變得嚴肅,“營地有營地的規矩。不是慈善堂。收留你們可以,提供基本醫療也可以,但你們必須遵守營地的秩序,服從安排,並且…付出相應的勞動來換取生存資源。傷員在恢復後,也必須承擔力所能及的工作。最重要的是…”他的目光再次銳利起來,掃過林默和蘇婉,“…交代清楚你們的來歷,特別是…她額頭上的東西是什麼?還有,那場爆炸,跟你們有什麼關系?我們營地,不想招惹不該招惹的麻煩!”
交代來歷?特別是“星核”晶體和爆炸?林默的心猛地一沉。方舟的存在是絕對的禁忌!一旦泄露,不僅他們自己,甚至可能給這個“晨星”營地帶來滅頂之災!但如果不交代…母親必死無疑,他和蘇婉也撐不了多久!
這是一個殘酷的選擇題。用秘密換取生存的機會,但秘密本身可能帶來更大的災難。
林默的腦子飛速運轉。他不能全盤托出,但也不能完全撒謊,否則一旦被識破,後果更糟。
“我們…是從城裏逃出來的幸存者。”林默斟酌着字句,聲音虛弱但清晰,“那場爆炸…我們也不清楚具體原因,只知道地下有個很大的設施,裏面關着…很多可怕的怪物。我們是爲了救人(指母親),才冒險進去的…結果遇到了塌方和爆炸…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他避開了“方舟”的名字,將研究所模糊化,將爆炸歸咎於意外塌方。
“她額頭的…東西…”林默看向母親,眼中流露出真實的痛苦和茫然,“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麼…在逃出來的時候,她被爆炸的碎片擊中了額頭…就成了這樣…”他將“星核”說成爆炸造成的意外傷口和殘留碎片,半真半假。
周大山死死盯着林默的眼睛,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僞。林默強撐着與他對視,眼神中沒有閃躲,只有疲憊、傷痛和一絲對母親深深的擔憂。
儲藏室內一片寂靜,只有幾人粗重的呼吸聲。蘇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幾秒鍾後,周大山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放鬆了一絲。“怪物…爆炸碎片…”他低聲重復了一遍,眼神復雜,“算你們命大。這片區域最近確實不太平,總有些怪事…那深坑下面,我們的人也不敢靠近。”他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至少是表面上。
“帶上你們能拿的東西,跟我們走。”周大山做出了決定,收起了獵槍,“動作快點,這裏不安全了,爆炸聲和血腥味會引來更多東西。小張,小王,幫忙抬一下那個重傷的女人,小心點!”
兩個年輕人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用一塊從便利店找到的塑料布做成簡易擔架,將母親輕輕抬了上去。林默在蘇婉的攙扶下艱難起身,林曉和小雅緊緊跟在後面。
走出加油站,冰冷的空氣讓林默精神一振,但也更清晰地感受到身體的虛弱。他看到周大山的搜索隊還有另外兩人在外面警戒,總共五人,裝備雖然簡陋,但配合默契,眼神警惕。
“營地離這裏不遠,在廢棄的城郊醫院。”周大山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簡短地介紹,“醫生老徐技術還行,但藥品稀缺。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廢棄醫院?林默心中苦笑,兜兜轉轉,似乎又回到了原點。但這一次,至少有了一個暫時落腳的地方,有了救治母親的渺茫希望。
前往營地的路上,氣氛沉默而壓抑。林默強打精神,觀察着這支搜索隊和周大山。他們行進路線隱蔽,避開開闊地,對周圍環境非常熟悉,顯然是在這片區域活動已久。周大山雖然外表粗獷,但指揮得當,細節處透露出經驗和謹慎。
大約半小時後,一片被高牆和鐵絲網加固過的建築群出現在視野中。斑駁的招牌上,“XX鎮中心醫院”的字樣依稀可辨。門口有簡易的木質哨塔,上面有人影晃動。看到周大山一行人回來,尤其是抬着擔架,哨塔上立刻傳來詢問的哨聲。
周大山回應了幾聲特定的哨音,沉重的鐵門被緩緩拉開一條縫。
進入營地,景象比林默預想的要好一些。醫院的主體建築被清理出來,窗戶大多用木板封住,只留觀察口。院子裏搭建着一些簡易的窩棚,晾曬着衣物。一些面黃肌瘦但眼神還算清明的幸存者在忙碌着,看到新來的重傷員,都投來好奇、同情或麻木的目光。
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汗水和一種…末世中特有的、壓抑的生存氣息。
“老周!怎麼回事?”一個穿着洗得發白、沾着血污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來,他戴着眼鏡,臉上帶着疲憊,正是醫生老徐。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被擔架上氣息微弱的母親吸引,尤其是額頭那塊詭異的晶體碎片。
“路上撿的,重傷,快不行了。還有兩個傷員。”周大山言簡意賅,“老徐,盡力吧。另外兩個,骨折和灼傷,也處理一下。”
老徐蹲下身,快速檢查了一下母親的脈搏、瞳孔和傷口(額頭晶體),眉頭緊緊鎖成了一個川字。“脈搏快沒了…多器官衰竭…還有這傷口…這東西…”他指着晶體碎片,臉色異常凝重,“老周,這不像普通碎片…能量反應很詭異…”
“先救人!其他的晚點再說!”周大山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
老徐嘆了口氣,不再多問,立刻指揮人手:“快!抬進處置室!準備強心針!腎上腺素!把剩下的抗生素都拿來!還有生理鹽水!”他看向蘇婉,“你,骨折的那個,跟我來,先給你固定!你(指林默),先去旁邊坐着!等會處理你的傷!”
林默和蘇婉被暫時分開。蘇婉被老徐的助手帶去處理骨折。林默則被安置在處置室外走廊的一張破舊長椅上。林曉和小雅緊緊挨着他坐下,像兩只受驚的小鳥。
處置室的門關上了。裏面傳來老徐急促的指令聲和儀器的嗡鳴(可能是老舊的呼吸機?)。林默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聽着裏面傳來的動靜,心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他救出了母親,卻只能將她交給一個陌生的醫生,在這簡陋的環境裏,與死神進行一場希望渺茫的賽跑。
周大山站在不遠處,點了一支自制的土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目光深沉地落在處置室緊閉的門上,又掃過林默疲憊而焦慮的臉。他顯然沒有完全相信林默的解釋。母親額頭的晶體碎片和那場詭異的爆炸,如同陰影,籠罩在這個剛剛獲得喘息機會的小隊頭上。
“晨星”營地,這看似安全的港灣,是否真的能成爲他們的庇護所?還是說,僅僅是另一場風暴來臨前的…短暫平靜?
林默閉上眼睛,感受着體內基因鎖力量沉寂後的空虛和傷口的鈍痛。進化點清零,系統依舊沉寂。前路茫茫,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等待母親的生死宣判,等待自己傷口的緩慢愈合,以及…等待那未知的危機,悄然降臨。
走廊裏消毒水的味道,從未如此刺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