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柱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腳步輕快地邁進自家那破石頭屋的院子。滿腦子都是晚上那頓油汪汪、香噴噴的五花肉燉豆角,鍋裏的熱氣兒、肉塊顫巍巍的模樣仿佛就在眼前。精炭燒火慢燉,那肉得燉得軟糯糯、入口即化才叫美!想着想着,他不爭氣地咽了口唾沫,感覺肚子都咕咕叫了。
可這好心情,就像被戳破的肥皂泡,“噗”地一聲,剛進門就碎了。
他前腳剛踏進院門,後腳就踩到了一塊滑溜溜的碎石塊,腳下一趔趄,差點摔個狗啃泥。
“哎喲我操!” 他低罵一聲,手忙腳亂地扶住門框才站穩。低頭一看,院門口那塊原本就坑坑窪窪的泥土地面上,竟然稀稀拉拉多出了許多新挖出來的土坷垃和碎石片!幾塊形狀不規則、邊緣粗糙的石板被隨意地堆放在牆根下,縫隙裏還塞着些枯草葉子,顯得亂七八糟。
“嗯?” 王鐵柱眉頭擰成了疙瘩。昨天他清理豬圈是弄得院子亂糟糟,但院門口這塊地他可沒動過。誰吃飽了撐的跑他這破院子門口亂刨亂翻?難道……又是那群腦子不清醒的家夥在搞鬼?想到那幫能把鬆果當聖物、把豬圈當聖地的村民,他心頭“咯噔”一下,警鈴大作。
“叮!檢測到宿主院門口地基結構發生異常擾動。擾動源能量性質:土系低級引動混合高強度‘群體意念注入’(信仰波動)。無害,已標記爲‘聖域法陣基座’雛形。結論:該區域物理穩定性+5%,對宿主日常行動有5%概率造成輕微絆腳風險。生存評分+0.001(舒適度-0.1)。” 系統的提示音毫無波瀾地響起,像是在念說明書。
法陣基座?意念注入?王鐵柱聽得一頭霧水,只覺得那個“絆腳風險”非常真實且近在眼前。他煩躁地一腳踢開腳邊一塊礙事的小石子,剛想先進屋,把懷裏那扇沉甸甸、涼絲絲的五花肉放下再說——
“鐵柱大哥!鐵柱大哥在家嗎?”
一個熟悉又帶着幾分恭敬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
王鐵柱回頭。來人正是下午才打過交道的守墓人王大山!只見他健步如飛,肩扛手提:一邊是滿滿一大麻袋沉甸甸的上等精炭,炭塊黝黑發亮,棱角分明,隔着袋子都能聞到一股幹燥好聞的焦木氣息;另一邊則吊掛着一大扇切割整齊、肥瘦相間、油膘厚實得晃眼的五花肉!那肉用新鮮翠綠的大芭蕉葉仔細包裹着,邊緣還在往下滴着晶瑩的油珠,在夕陽下閃着誘人的光!
“哎呦!王老三!你可算來了!快快快!快進來!” 王鐵柱看到那實實在在、油汪汪的五花肉和成色極好的精炭,心頭那點因門口石頭產生的疑慮瞬間被巨大的喜悅沖散,臉上堆滿了發自內心的笑容。管他王老三爲啥犯癔症要用這麼好的東西換幾根破枯枝,眼前這實打實的好處才是硬道理!
他熱情地招呼王大山把東西放在還算幹淨的屋檐下,搓着手,眼睛都快粘在那扇白花花的肥肉上了,手指頭忍不住想去戳戳那厚實的油膘。
王大山放下東西,抹了把額頭的汗,黝黑的臉上也帶着憨厚的笑意:“鐵柱大哥言而有信,小弟豈能食言?這些精炭是前些日子去鎮上換的存貨,一直沒舍得用。這肉是今日剛從屠戶張那兒割的,上好的新肉,還冒着熱氣呢!絕對新鮮!”他一邊說,一邊目光飛快地在王鐵柱這破敗的院子和屋子裏掃了一圈,尤其在那把斜倚在門後、沾着些泥點卻油光發亮的大掃帚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哎呀!太客氣了太客氣了!這怎麼好意思!”王鐵柱嘴上客套,手卻誠實地接過那扇沉甸甸、冰涼油膩的五花肉,厚實的手感讓他心裏別提多舒坦了,像抱了個金元寶,“正好家裏沒柴了,你這炭簡直是雪中送炭!這肉……嘖嘖,看着就香!晚上燉上,美得很!”
王大山目光掃過院子裏堆着的土坷垃和新石板,猶豫了一下,裝作不經意地問道:“鐵柱大哥這門口……是在整修地基?我看這些石材品質……呃,頗有幾分古拙厚重之意啊。”他試圖用自己有限的見識形容那種隱隱的“不同”。
“啊?哦!這些破石頭啊!”王鐵柱拎着肉,順口就罵開了,“誰知道哪個吃飽了撐的閒得慌,跑我這門口亂翻亂堆,弄得絆腳礙事!看着就心煩!待會兒我就拿那把破掃帚給它們統統掃出去!扔河溝裏去!”
王大山的瞳孔猛地一縮!心髒都漏跳了一拍!拿…拿掃帚?!那柄蘊含無上威能的聖器?!掃這些隱隱散發着奇特氣息(他確實覺得這些石頭似乎比普通石頭“沉”一點)的石料?仙尊這是……在暗示什麼?是嫌棄這些材料粗劣,配不上聖居,需要用聖器“淨化”或“點化”一番後再使用?還是說這些石頭本身就是“污穢”,必須用聖器才能徹底清除?
他不敢多問,只覺得仙尊的一舉一動都蘊含着深不可測的大道至理。他連忙轉移話題,生怕自己理解錯了:“鐵柱大哥若是要整修,小弟別的沒有,力氣倒還有幾把。若有需要,隨時吩咐一聲便是。天色不早,就不打擾大哥準備晚膳了!”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會露怯或者說錯話,趕緊抱拳告辭,溜得飛快。
王鐵柱巴不得他快走,好讓自己專心對付這塊寶貝肉,連聲答應着送客。
送走王大山,王鐵柱心情大好,暫時把門口的破石頭拋在腦後。他找出家裏唯一一口深底大鐵鍋,哼着歌在院角用幾塊破磚頭壘了個簡易土灶,架起幾根木柴當支架,又喜滋滋地從王大山送來的那袋精炭裏挑了幾塊黝黑發亮、敲起來當當響的上品炭塊放進去引火。炭是好炭,一點就着,藍幽幽的火苗“蹭蹭”往上躥,沒什麼惱人的煙氣,只有一股淡淡的焦木香,果然比自家那些雜木柴冒黑煙強了百倍!
他這邊剛把火生旺,鍋裏放了半鍋清水,擼起袖子正準備處理那扇誘人的五花肉,好好施展一下廚藝——
“轟轟轟——”
“嘿喲嘿!抬穩嘍!往左!再往左點!”
“快快快!這邊這邊!輕點放!別磕着!”
一陣嘈雜無比、震耳欲聾的號子聲、沉重的腳步聲、還有石頭落地的悶響,猛地從院門口和屋後方向同時爆發開來!那動靜,簡直像有千軍萬馬在拆他的家!
王鐵柱心裏“咯噔”一下,那股不祥的預感瞬間變成現實!他猛地丟下剛拿起的菜刀,一個箭步沖出院門,眼前的景象讓他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去!
只見他這破石頭屋院門外,以潑辣能幹的李家嫂子爲首,後面跟着七八個村裏的壯勞力,正熱火朝天地幹着!有的揮舞着鐵鍬鋤頭在瘋狂刨他院門口本就坑窪的地面,塵土飛揚,硬是把小坑刨成了大溝壑;有的正吭哧吭哧、汗流浹背地從遠處抬着一些看起來相對規整些的青石板過來,對着挖開的深溝比比劃劃,喊着號子往溝裏放!他那原本就破爛不堪的籬笆院牆,更是直接被粗暴地扒開了一大段豁口,像被撕開了一道大口子!
而屋後的景象更讓他頭皮發麻,血壓飆升!昨天才清理過、剛把“聖蓮”安頓好的豬圈方向,老好人王老實正指揮着另外幾個人在……拆豬圈的圍欄木樁?!一邊拆,還一邊小心翼翼地用竹簸箕把地上的污穢(主要是昨天他沒清理幹淨的碎瓦片和幹結的泥渣)鏟起來,像捧着寶貝似的裝進特意準備的幹淨竹簍裏。那頭肥大如山的母豬被幾個人用幾塊破木板臨時圍在院子角落的空地上,正煩躁不安地踱着步,碩大的豬鼻子噴着粗氣,發出不滿的“哼哧哼哧”聲。
“住手!都給我住手!!!”王鐵柱只覺得一股邪火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燒得他七竅生煙!他揮舞着手裏還下意識攥着的、油膩膩的菜刀(忘了放下),對着衆人嘶聲力竭地吼道:“你們幹啥?!拆我房子?!毀我豬圈?!反了天啦?!誰讓你們幹的?!給老子停下!立刻!馬上!”
這一聲吼用盡了力氣,在衆人熱火朝天的號子聲中顯得有些突兀。所有人都停了下來,茫然又帶點無措地看向暴怒如雷、臉都漲成了豬肝色的王鐵柱。
李家嫂子一看是仙尊震怒(手裏還拎着明晃晃的菜刀,更像要動手的前兆),趕緊放下鐵鍬,一溜小跑過來,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腰都快彎到地上了,恭敬又急切地解釋:“仙尊息怒!仙尊息怒啊!您老千萬別動氣!我們這是在遵照您老人家的聖諭,爲您老人家修建‘聖域法陣基座’(她指了指門口挖開的溝壑和石板)和改造‘蘊蓮聖地’(她指了指屋後豬圈方向)啊!這都是爲了彰顯聖村氣象,絕無冒犯之意!”
“什……什麼狗屁基座聖地!”王鐵柱氣得嘴唇都在哆嗦,手裏的菜刀顫巍巍指向被扒開的牆豁口和被圍起來、一臉煩躁的肥豬,“誰他媽讓你們幹的?!趕緊給我停下!把這破石頭統統搬走!把我那籬笆牆給我堵上!把豬圈給我恢復原樣!” 他以爲早上把鬆果鎖進祠堂就萬事大吉了,誰知道這群人瘋得更厲害了,直接拆家了!
他這邊話音未落,那邊被木板臨時圍着的肥豬仿佛受到了主人的怒火鼓舞,猛地發出一聲極其嘹亮、充滿悲憤和強烈抗議的尖嚎!
“吼——!!!”
這豬嚎聲之巨大、之淒厲,如同平地炸響一聲驚雷!震得在場所有人耳膜嗡嗡作響,離得近的幾個漢子都下意識捂住了耳朵!
伴隨着這聲驚天動地的嚎叫,還有一連串只有王鐵柱和李家嫂子(她離得最近)才能勉強聽清的、急促憋屈、帶着哭腔的“人言”:
“鐵柱!王鐵柱你個沒良心的!我的家!我的地盤!我的寶貝泥坑!都被他們鏟平了!那個新圈起來的地方太小!連個舒舒服服打滾的地兒都沒有!還有那些家夥鏟泥渣的味兒,嗆死我了!一股子生石灰味!這新修的地方一點都不好!光禿禿的!連個能讓我蹭蹭癢癢的老樹皮都沒有!我不管!這活兒我幹不了了!我要罷工!我要離家出走!!這破地方沒法待了!!”
衆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巨豬怒吼嚇了一大跳,尤其那震天的氣勢和仿佛能穿透靈魂的憤怒,讓他們不由自主地連連後退幾步,心中駭然:果然是仙尊座下的護法聖獸!這脾氣,真真是……驚天動地!
李家嫂子卻是眼睛猛地一亮!仙尊震怒在前!聖獸咆哮示警在後!這不明擺着對改造工程極度不滿嗎?!果然是仙尊和聖獸心意相通,一個眼神一個吼叫就能傳遞心意!
她福至心靈,猛地對着王鐵柱深深一揖,幾乎把頭埋到了膝蓋,用全場都能聽到的、激動又帶着頓悟的聲音大聲道:“仙尊息怒!聖獸示諭,婢子明白了!婢子該死!愚鈍至極!原以爲只是清理污穢、擴大範圍便是聖地,卻全然忽略了聖獸舒適所需之根本!仙尊您定然是早已知悉聖獸喜泥坑、愛蹭老樹皮之天性!是婢子等思慮不周,未能領會仙尊深意!還請仙尊息雷霆之怒,示下聖獸理想之‘蘊蓮福地’該當如何營造?婢子定當率領全村老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務必滿足聖獸所需,以保聖獸愉悅,聖蓮繁榮昌盛!”
“哈?!!”
王鐵柱徹底石化當場,如同被一道天雷劈在了天靈蓋上!手裏的菜刀“哐當”一聲掉在腳下的泥土坑裏,那塊沉甸甸的五花肉也“啪嗒”一聲緊隨其後,砸在泥地上,濺起幾點油膩的泥星子,沾污了白花花的肥膘。
豬要泥坑?愛蹭樹皮?!這群人是真的瘋了!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而那頭剛才還嗷嗷叫着要罷工的肥豬,聽到李家嫂子這番“精準解讀”,竟然停止了煩躁的踱步,小眼睛亮晶晶地望了過來,肥厚的耳朵還扇動了兩下,喉嚨裏發出滿意的“咕嚕”聲,顯然是對她如此“懂”自己非常滿意!甚至還朝着王鐵柱的方向使勁拱了拱溼漉漉的大鼻子,意思再明確不過:聽見沒蠢貨?趕緊給老娘修!按我的要求修!
王鐵柱僵硬地轉動脖子,看着李家嫂子那張寫滿了“我悟了仙尊意圖”的虔誠臉龐,再看看自家那頭昂首挺胸、一副“我就提這點小要求你還磨嘰啥”表情的肥豬祖宗,最後目光呆滯地落在腳邊那塊沾着油泥、可憐巴巴躺在泥坑裏的五花肉上……
悲憤!委屈!無奈!崩潰!麻木!……無數種情緒像開了閘的洪水瞬間沖垮了他的理智堤壩!他終於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什麼叫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什麼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修……挖!” 王鐵柱幾乎是咬着後槽牙,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聲音幹澀嘶啞,帶着濃重的絕望,“挖……挖個大泥坑!越……越大越好!再……再找棵……找棵結實的老樹樁子!給它……給它蹭!” 說完這句話,他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他再也沒勇氣去看李家嫂子那瞬間綻放出“果然如此”的狂喜表情,也沒臉去看自家那頭瞬間“神氣活現”、得意洋洋甩着短尾巴的肥豬。他猛地轉過身,像個打了敗仗的逃兵,踉踉蹌蹌、深一腳淺一腳地沖回他那間即將被“改造地基”的石屋,“嘭”地一聲狠狠摔上門,只想用那床散發着黴味的破被子把自己活活悶死!
門外,李家嫂子如同打了雞血,精神百倍地揮舞着手臂,聲音洪亮地指揮起來:
“仙尊聖諭!都聽見了?!挖大泥坑!越大越好!要能泡澡能打滾!還要找有老樹皮的大樹樁!給聖獸蹭癢癢!爲聖獸服務,是我們的福分!動作麻利點!動靜小點!別吵着仙尊清淨!”
“喏!”
“遵命!”
“明白!”
衆人轟然應諾,聲音裏充滿了幹勁和使命感,比剛才更加賣力地幹了起來!仙尊果然高深莫測!連聖獸的這點“小癖好”都算無遺策,提前預知!跟着仙尊幹,準沒錯!
院子裏,只剩下那口剛剛燒熱、鍋底水汽開始蒸騰卻無人看顧的大鐵鍋,灶膛裏精炭幽幽燃燒着藍火,以及那塊掉在泥坑裏、沾着油污和泥土、在夕陽餘暉下顯得格外淒涼的五花肉,倔強地散發着一絲誘人又心酸的……肉香?
系統聲音幽幽響起,帶着點事不關己的調調:“叮!檢測到宿主情緒劇烈波動,血壓飆升!已注入微量‘躺平’因子進行緊急血壓調節。‘聖域基座’工程進度:5%;‘蘊蓮福地(豪華豬窩版)’工程進度:0%。檢測到‘護村聖獸’滿意度從30%提升至55%。結論:工程改造有望小幅度提升聖獸穩定性(對宿主生存威脅指數-0.5%)。生存評分綜合計算中……(舒適度大幅下降)”
王鐵柱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聽着外面熱火朝天、仿佛永不停歇的挖掘聲、號子聲和石頭碰撞聲,只覺得心如死灰,欲哭無淚。
這勞什子聖尊,誰愛當誰當去吧!
他這塊寶貴的五花肉……嗚……他晚上可能真的一口都吃不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