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金翎杯”入圍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在林晚緊繃的生活中漾開一圈意外的漣漪。她按照短信要求回復了確認信息,很快收到了組委會發來的正式郵件,裏面詳細說明了復賽的要求:需要提供入圍作品的更精細彩色效果圖(手繪或電腦繪圖均可),並附上簡短的設計理念說明。

彩色效果圖?電腦繪圖?林晚看着郵件皺起了眉。她只有鉛筆和白紙。電腦對她來說是個昂貴且陌生的東西。去網吧?她帶着兩個孩子,目標太大,也不安全。

最終,她決定用手繪完成。她咬牙從所剩不多的積蓄裏,拿出錢買了一套質量稍好的彩色鉛筆和專用的繪畫紙。一連幾個晚上,等孩子們睡熟後,她就着油燈微弱的光線,憑借記憶和符紋意境的引導,一筆一筆地爲那四幅設計稿填充色彩。

《青焰》的藤蔓,她用了深淺不一的靛青和墨綠,葉片邊緣則用極細的金色和淡青色勾勒出燃燒的光暈感,符紋的“韌”與“生”意境通過色彩過渡的節奏隱隱透出。

《星屑》的葉片,主體是深邃的墨藍,葉脈則用銀色鉛筆細細描繪,如同流淌的星河,“固”與“凝”的意境賦予其冰冷而堅固的質感。

《墟痕》的紋路,采用了厚重的赭石、土黃和斑駁的灰黑色,營造出古老石壁歷經風霜的滄桑感,“隱”與“秘”的意境融入斑駁的肌理之中。

而《歸墟·初啼》那件長裙,則成了色彩的焦點。藤蔓纏繞的裙擺是生機勃勃的翠綠與深綠交織,點綴的“星屑”用細小的銀色亮粉(林晚刮下一些銀粉筆芯)粘出效果,腰間的“墟痕”紋路則用金棕色和古銅色描繪,整體在沉靜神秘中透出一股破土而出的生命力。

畫完最後一筆,林晚看着在燈光下呈現出瑰麗色彩的四幅作品,連自己都有些驚訝。符紋意境的融入,讓這些設計稿超越了單純的視覺美感,仿佛蘊含着某種直擊靈魂的力量。她小心地將畫稿包好,按照郵件地址寄了出去。這一次,她心中多了一絲微弱的期待。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軌跡。行醫,研習符紋,照料孩子和藥田。骨梭符紋的遮蔽力場研究,在巨大的壓力下緩慢推進。那個碗口大小的淡金色光罩虛影,雖然依舊不穩定,但維持的時間稍微延長了一些,隔絕精神波動的效果也似乎增強了一絲絲。微小的進步,都讓林晚看到希望。

然而,孩子們在幼兒園的處境,卻如同繃緊的弦,讓林晚和阿婆時刻不敢放鬆。

這天下午,阿婆去接孩子,回來時臉色卻不太好看。

“晚丫頭,今天幼兒園的王老師,私下裏跟我提了點事。”阿婆放下兩個孩子,憂心忡忡地對林晚說。

“什麼事?”林晚心頭一緊。

“是關於宸宸的。”阿婆看了一眼正蹲在藥田邊、好奇地看着一株剛長出新葉的枯血藤幼苗的大寶,“王老師說,宸宸對植物……好像有種特別的天賦。自然角裏他負責照顧的那幾盆花,長得特別好,連園長都誇了。這本來是好事……”

阿婆頓了頓,壓低聲音:“但王老師說,有小朋友偷偷告訴她,看見宸宸對着那些蔫了的花‘說話’,然後花就‘精神’了!雖然王老師覺得是小孩子胡說八道,但特意提醒我,讓宸宸別搞這些‘神神叨叨’的,免得被其他小朋友孤立或者傳閒話。”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大寶無意識的行爲,還是引起了注意!雖然目前只是被當成孩子的“神叨”,但三人成虎,流言蜚語本身就是隱患!

“我知道了,阿婆。”林晚的聲音有些幹澀,“我會再跟宸宸好好說說。”

她把大寶叫到身邊,蹲下身,看着兒子清澈懵懂的眼睛:“宸宸,媽媽知道你喜歡小花小草,照顧它們很好。但是,以後在幼兒園,不要對着它們說話,好不好?就……就像對待小兔子玩偶一樣,默默地照顧它們,給它們澆水,不要說話,也不要一直盯着看。好嗎?”

大寶顧宸似懂非懂,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嗯,宸宸不說話,只看……只看一小會兒。”他似乎也隱約感覺到,自己好像做了讓媽媽擔心的事情。

林晚摸了摸兒子的頭,心中苦澀。這種壓制孩子天性的要求,讓她無比難受,卻別無選擇。

小寶顧晞的情況則更令人揪心。她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常常一個人發呆,大眼睛裏蒙着一層與年齡不符的憂鬱。幼兒園裏各種紛雜的情緒,如同無形的噪音持續沖擊着她。她開始抗拒去幼兒園,每天早上都哭鬧着不肯出門。

“晞晞乖,告訴媽媽,爲什麼不想去幼兒園?”林晚抱着女兒,柔聲問。

小寶把小腦袋埋在林晚懷裏,聲音悶悶的,帶着哭腔:“吵……好吵……壯壯心裏又在放鞭炮……小美偷偷哭……老師嘆氣……好多黑黑的線……纏着晞晞……難受……”她的小手無意識地抓着胸口,仿佛那裏真的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纏住了。

林晚心疼得幾乎窒息。孩子的精神世界,正在被外界的負面情緒持續污染!符紋遮蔽力場的進展,遠遠趕不上小寶承受的痛苦!

“再堅持一下,晞晞,再堅持一下……”林晚緊緊抱着女兒,喃喃自語,更像是在對自己說,“媽媽很快……很快就能找到辦法保護你……”

就在林晚爲孩子們的處境焦頭爛額之際,一個來自省城的電話,打到了她那個用於“驚鴻”投稿的不記名號碼上。

“您好,請問是‘驚鴻’女士嗎?”電話那頭是一個幹練的女聲,“我是《風尚前沿》雜志的主編助理蘇雅。恭喜您的作品《歸墟·初啼》成功晉級‘金翎杯’全國三十強!同時,我們雜志社對您獨特的設計風格非常感興趣,希望能邀請您爲我們的下一期‘國風復興’專題創作一組(3-5套)以‘自然與古老力量’爲主題的設計稿!如果被采用,稿酬豐厚,並且有機會獲得專欄專訪!”

晉級三十強?專欄約稿?林晚握着那部老舊的按鍵手機,一時有些怔忡。那個名爲“驚鴻”的身份,似乎正以她始料未及的速度,脫離她預設的軌道,走向更廣闊的舞台。

“我……需要考慮一下。”林晚沒有立刻答應。這個約稿意味着更大的曝光,也意味着“驚鴻”這個身份需要投入更多精力。而她現在最寶貴的,就是時間和精力。

“當然可以!請您務必認真考慮!截稿日期還有一個月,期待您的回復!”蘇雅的聲音充滿熱情。

掛斷電話,林晚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心情復雜。“驚鴻”的機遇,如同枯血藤的價值一樣,是雙刃劍。它能帶來急需的金錢和新的身份掩護,但也可能帶來新的關注和麻煩。

而更大的麻煩,似乎正從另一個方向悄然逼近。

京海,市中心,顧氏集團總部大廈頂層。

奢華寬敞的總裁辦公室裏,氣氛凝重。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卻無法驅散室內的壓抑。

顧霆淵坐在寬大的真皮座椅上,俊美無儔的臉上籠罩着一層寒霜,修長的手指不耐煩地敲擊着光滑的紅木桌面。他面前站着兩個穿着白大褂、戰戰兢兢的中年男人,是顧氏生物科技實驗室的負責人張博文和首席研究員趙明。

“再說一遍,那份報告,到底怎麼回事?”顧霆淵的聲音冰冷,帶着無形的威壓。一股極其微弱、卻讓空氣都仿佛凝滯的寒意,以他爲中心彌漫開來。這是顧家血脈中蘊含的、屬於異能世家的天然威壓。

張博文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聲音發顫:“顧…顧總,我們實驗室在對西南新采集的一批珍稀植物樣本進行基因圖譜比對時,意外發現其中一份編號S-7的藤蔓樣本提取物……其基因片段,與家族絕密檔案庫裏記載的、早已被認定滅絕的SSS級靈植——‘月見蓂’……存在百分之九十二點七的高度相似性!”

“月見蓂?”顧霆淵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站起身,強大的氣場讓張趙二人幾乎站立不穩!“你確定?!家族記載,‘月見蓂’蘊含的生命能量,是穩定和提升血脈異能的關鍵!百年前就已徹底絕跡!怎麼可能出現在西南的普通樣本裏?!”

“千真萬確!顧總!”趙明連忙遞上一份厚厚的檢測報告,指着上面復雜的圖譜和標注,“您看這裏,還有這裏……這些核心基因片段的重合度,遠超巧合的範疇!雖然樣本活性微弱,基因鏈也有部分殘缺,但……這絕對是‘月見蓂’的直系近親!甚至可能就是退化變種!”

顧霆淵一把奪過報告,銳利的目光飛速掃過那些專業的數據和結論。他的呼吸不易察覺地急促起來。月見蓂!如果這是真的……意味着顧家停滯多年的血脈異能研究,將迎來顛覆性的突破!甚至可能解決他自身異能近年來隱隱出現的躁動和不穩!

“樣本來源!立刻給我查清楚!這份S-7樣本,是從哪裏采集的?誰提供的?!”顧霆淵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是下面一個叫‘百草軒’的藥材商行提供的,據說是從西南苗疆一個偏遠山村收來的,量很少,只有一小段幹枯的藤蔓根莖……”張博文連忙回答。

“苗疆?偏遠山村?”顧霆淵眉頭緊鎖。線索太模糊了。“給我動用一切資源,順着‘百草軒’這條線,挖地三尺!我要知道那段藤蔓的具體來源!每一個經手的人,都要查清楚!另外,”他眼中寒光一閃,“實驗室的安保等級提升到最高!這份報告,列爲絕密!泄露一個字,後果你們清楚!”

“是!顧總!”張趙二人如蒙大赦,連忙躬身退下。

辦公室內恢復了寂靜。顧霆淵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腳下繁華的都市,眼神深邃如淵。月見蓂……這傳說中的靈植重現於世,必將掀起驚濤駭浪。他必須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它!

而此刻,遠在梧桐裏那個簡陋小院中,林晚正就着油燈的光線,小心翼翼地采摘下幾片枯血藤(她口中的“活血藤”)新長出的、邊緣帶着淡金色紋路的嫩葉。她打算嚐試用這些嫩葉,配合符紋意境,制作一種能更強效安撫小寶精神的新藥。

她並不知道,她視爲重要藥材的枯血藤,在另一個世界(異能世家)的眼中,還有一個足以引發地震的名字——月見蓂。而她平靜生活的最後一道屏障,即將因爲這小小的藤蔓,被徹底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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